“明星独角兽”之死

国内知名的独角兽企业柔宇科技，现在负面新闻缠身。

3月29日，深圳市柔宇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及其子公司深圳柔宇电子技术有限公司、深圳柔宇显示技术有限公司各新增一则破产审查案件，申请人分别为自然人张某、王某某、郭某某。

4月1日下午，柔宇科技官方微博作出回应称，“公司未曾主动申请破产，也未进入破产程序，目前企业仍在运营中。近期传闻源自公司离职员工个人，以期权结算纠纷名义提出的破产审查申请”。

近年来，柔宇科技频繁陷入“股权冻结”“限制消费”“强制执行”“欠薪”等风波，再到如今的“破产审查”，曾经的资本宠儿柔宇科技，已经深陷困局。

企查查显示，柔宇科技名下有23条被执行人信息，被执行总金额超30亿元。此外还有26条限制高消费信息，以及大量股权冻结、财产保全、重大案件未履行等风险信息。

既有核心技术，又被资本看好，主要产品还处在智能手机、智能汽车发展的风口之上，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的柔宇科技，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哪家企业或资本可以拯救柔宇科技？

融资近百亿的“明星独角兽”

柔宇科技的创始人刘自鸿，从小就被称为“天才少年”。2006年，从清华大学毕业的他，前往斯坦福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在斯坦福校园，刘自鸿意识到显示技术领域巨大的发展潜力：当显示屏幕越来越大、越清晰，便捷性就有所牺牲，如果屏幕能像纸一样薄，甚至可以卷起来携带，就将解决这个矛盾。

这一想法帮他找到了博士研究方向，也为后来的创业之路奠定了基础。

2012年，不到30岁的刘自鸿决定归国创业，与两名斯坦福校友共同创立了柔宇科技。

两年后，柔宇科技发布了厚度只有0.01毫米的全球最薄可折叠柔性显示屏，在当时可谓是颠覆式的创新。

成立不到三年，柔宇科技就完成了近11亿元的C轮融资，进入全球独角兽公司俱乐部。自成立以来，柔宇科技一共获得总计61.97亿元的股权融资和36.53亿元的债权融资。

2015年，柔宇科技启动了位于深圳市龙岗区的柔宇国际柔性显示基地项目。仅仅三年后，一条总投资约110亿元的“全球首条类六代全柔性显示屏大规模量产线”正式投产，满产规模超过每年5 000万片柔性显示屏。这一年，正是折叠屏风起前夕，柔宇科技抢在各大手机厂商之前，发布了全球首款折叠屏手机——FlexPai柔派，自信地喊出了“定义智能手机的下一个十年”。

2020年，柔宇科技还曾以6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433.8亿元）的估值跻身于《2020中国新经济独角兽200强榜单》前12名。

同年，柔宇科技提交了科创板IPO申请。

弹指间，黯然落幕

然而，看似风光无限的科创板IPO，却成了柔宇科技的滑铁卢。

尽管技术先进，但招股书也暴露出柔宇科技自身的造血能力很成问题。招股书（申报稿）显示，柔宇科技拟募资144.34亿元，用于柔性前沿技术研发项目及补充流动资金等。其中，补充流动资金需求达72亿元。

一家融资接近100亿元的公司，还需要通过二级市场来融资70多亿元，以补充流动性需求，柔宇科技的“烧钱”能力可见一斑。

2017～2019年以及2020年上半年，柔宇科技累计营收只有5.17亿元，累计亏损却达到31.95亿元。且在报告期内，柔宇科技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均为负数。

2021年2月，其IPO审核终止，主要原因是柔宇科技主动撤回发行上市申请或者保荐人撤销保荐。

“从产品角度来看，柔宇从0到1的确是走出来了，在业内属于领先，也已为公众知晓。”一位柔宇科技的投资方高管向媒体表示，0到1代表的是研发能力，创始人都有名校背景，履历也很好，折叠屏也是比较前沿的技术，投资者相信其技术研发能力，这也是投资者热衷投资的原因，有不少还追加了投资。

“但柔宇对路线和模式的取舍以及在发展的时序上做了一些错误的选择。他们虽然在专业上有足够的能力，但对产业发展的模式方向，对具体的技术路线取舍，依然存在一些认识上的不足，这是核心问题”。

柔宇科技不仅商业化遇冷，团队还分出大量资源去做了手机产品。

柔宇科技推出的两款FlexPai折叠手机，均由于质量问题频发、品牌知名度差、渠道不力等原因销量惨淡。

而一些在柔宇科技工作过的受访者也告诉记者，刘自鸿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但是不擅长企业管理，这是柔宇“高开低走”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两年我感觉公司的管理太混乱了，内耗内卷太严重，办事效率极其低下。事无巨细都需要刘自鸿审批，权力高度集中，底下人没有权限，也不敢拍板。”

2021年12月，一名自称在柔宇科技从事人力方向管理员工的一封“讨薪”求助信，引爆了柔宇的资金危机。求助信称，“目前公司已经拖欠近千人工资，从保洁、保安、管理人员薪资，拖欠时间长达近半年不发工资”。柔宇科技一位内部人士证实，全员欠薪的情况确实存在。

此后，柔宇科技几乎全是以负面形象出现在媒体上。

柔宇科技还值得救吗？

2022年4月13日、14日，柔宇科技独立董事刘姝威连发两文，希望（外界）拯救柔宇科技，寻找战略投资者共同解决问题。

对于柔宇科技的困境，刘姝威在文章中归结于两点原因：第一，由于柔性屏产线2018年投产，部分应用创新技术研发成果近一两年才完成，公司还没来得及开拓市场；第二，三位创始人对开拓市场、创造现金流、保障公司运营缺乏经验。

同一时期，有媒体曝出，自2022年开年，柔宇科技OA系统里的员工人数不断减少，已从1 800人下降到700人左右。

截至目前，不仅柔宇科技的柔性屏幕并未出现在任何一家主流手机厂商的产品中，其自有品牌在公开渠道难觅踪影，而刘自鸿本人也被限制高消费。

但就如刘姝威所言，柔宇科技的问题，并非出在技术上。

据悉，柔性屏幕主要有两种技术路线，一是京东方、TCL科技、三星等公司主要拓展的多晶硅（LTPS）技术，市面上主要的折叠屏手机等产品几乎都由这些公司供应；另一种则是柔宇科技自主研发的超低温非硅制程集成技术（ULT-NSSP）。

刘姝威曾在接受采访时强调，如果柔宇倒了，相关损失是多年都恢复不了的。“柔宇科技主导的ULT-NSSP技术路线可以使我国在全柔性显示产业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摆脱依赖国外主导技术路线的局面。”

然而市场是残酷的，即使是商业化程度更高，已经大范围应用于折叠屏手机的LTPS，目前的前景也并不为人看好。各家手机厂商争相推出折叠屏手机后，无论是厂商还是消费者都发现，折叠屏手机的实用性并不强，很难给手机市场带来颠覆性的新体验。

而柔宇科技的ULT-NSSP已经错过了市场窗口期，寄希望于大公司或资本机构接盘重生，还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并且重新建立团队，这样的烫手山芋恐怕很少有人愿意接手。

事实上，创始人坐拥技术优势，却因为管理问题倒下的创业公司不胜枚举。美国的明星独角兽Jawbone、Anki等，都是因为商业化遇阻，创始人管理经验不足导致创业失败。在国内，同样有ofo共享单车、熊猫直播等明星企业，也都处在风口赛道上，有过多笔融资记录，却在短时间内陷入困境，最终成为商业史上的“著名失败案例”。

尽管柔宇科技还没有走到真正破产的地步，但业界普遍认为，柔宇科技已经很难“翻身”。柔宇和刘自鸿的失败，可惜吗？从技术角度看，可惜。但从商业的视角来看，一家公司真正的机会可能也只有几年。

创始人同样是技术出身，大疆抓住了消费级无人机的风口，GoPro抓住了运动相机的风口，而柔宇科技却错失了柔性屏的风口。

创业，可以技术优先，但商业永远不会等待一个犯错的高科技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