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葵编鲤鱼及其文化内涵

作者: 黄文波 黄诗雯

泰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从大自然中寻找和发现艺术的灵感,以及发明和创造的习惯。许多在大自然中不起眼或没有价值的东西,却能够被泰国人当作原材料,用来制作各式各样奇特的工艺品。例如,水灯节上,他们拿芭蕉叶折叠、缝制成水灯;火箭节上,砍削蒿枝杆并捏成“火箭”;用棕榈叶和蒲葵叶编织帽子、斗笠、烟卷、纱罩、钱包、鱼篓等;用贝多罗树叶刻写佛经、书籍等。这些造型各异、充满手工艺术气息的物品非常有趣,同时体现了泰国人的生活观和生命观。

蒲葵:多功能的原材料

蒲葵是棕榈科的常绿乔木,主要生长在热带地区。在适合的气候、温度、土壤等条件下,它们能够自然生长数百年之久。根据资料,蒲葵在亚洲大陆有五六个品种,其中泰国有三个品种:寺庙蒲葵,原产于斯里兰卡,平常又被称作哈利·波特棕榈,通常种在寺庙里;沼泽蒲葵,原产于孟加拉国、印度、缅甸、印度尼西亚、菲律宾以及太平洋岛屿,在泰国南部很常见;还有一种原产于泰国的本地蒲葵,随处可见,人们对它们有各种各样的称呼,如黑蒲葵、白蒲葵等。

蒲葵除了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外,它从根部到顶部还都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它的根部、叶柄和种子具有药用功能,人们拿来食用,能够去火、止汗、治感冒甚至抗癌;拿来焚烧之后捣碎研成粉末,可成为“外敷药膏”,用于消炎、肿痛、挫伤等各种症状。此外,叶柄还可以加工成葵扇和蓑衣。蒲葵木剥去皮层后削成线条,晒成半干,用来制成家用器具,如箩筐、篮子、木匾、木夹等。蒲葵的叶子与贝多罗树的叶子一样,通过烘干、刨平、裁剪,用尖铁在上面进行刻写,上墨后打捆装订,成为经书,可保存百年不烂。而蒲葵顶部的嫩叶,则可以用来编织成抓虾的网兜或各种精美的小手工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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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编鲤鱼帐篷

可见,蒲葵是一种多功能的原材料,它的每一部分都有用途,能够对人类和环境产生益处。但非常可惜的是,目前泰国蒲葵的数量减少了许多,因为许多人砍伐、利用蒲葵之后没有进行再种植,使得大自然中的蒲葵数量一直呈现下降的趋势。为了更好地保护蒲葵,也为了更好地保护国家森林资源,泰国通过法规条例,在一些农村地区如巴真武里府那尼县的布帕拉镇旺摩村、布帕拉村、坤斯里村等地,设立了蒲葵保留林,提倡保护蒲葵。但仅仅保护是不够的,如果不进行广泛种植,当前的蒲葵仍然不能够满足人们的各种需求。

鱼的崇拜

鱼是一种外形美观的动物,有简约的轮廓线,非常容易辨识。从远古时代起,鱼就影响着世界各地人们的文化观和崇拜观。由于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鱼经常被各民族当作图腾或象征,其文化内涵隐藏在民族哲学中。例如,韩国国旗和国徽中的太极图,就是两条阴阳鱼,它们首尾相连,追逐旋转,形成圆圈。中国人流行佩戴玉鱼,如果想招财进宝,就雕刻一对玉鱼来装饰厅堂,表示“连年有余(鱼)”“富贵有余(鱼)”。而佛教里的法器木鱼,源自于“鱼昼夜不合目”的说法,以直鱼形或圆鱼形刻木,敲击作为警示。泰国人同样对鱼产生崇拜,考古队在清迈府山甘烹区的古石上发现了鱼的形象,这是一对鱼倒挂的图案,有专家推测说,其灵感可能来自中国的阴阳图,它象征着生命的开始和万能吉祥,保护人们免受一切邪恶。

世界各国的神话传说中,对鱼文化的理解既有相同又有差异。如日本人的传说认为鳗鱼是神圣的鱼,它们充当着居住在神庙里的神灵的交通工具。泰国人的传说也认为,居住在神庙里的神灵以鱼出行,因此神庙多沿着河畔、支流、沼泽、湖泊而建。同时泰国人还认为世界的存在是因为有不知名的大鱼在支撑,当大鱼动弹时就会发生地震。不同之处在于两国人对待吃鱼的问题上:日本人认为鳗鱼是一种美味佳肴,并形成了一年至少要吃一次的饮食习俗;但泰国人绝对不会抓捕神庙附近的大鱼当作食物,也不会刻意去伤害它们。

鱼的其他文化内涵还表现在泰国人的日常生活中。在民俗文化中,鱼一直是泰国人民丰富充实的生活方式的象征,并出现了许多与鱼有关的谚语,反映了鱼的重要性,例如“水中有鱼,田里有米”“煮饭讽刺狗,烤鱼讽刺猫”“涨潮时鱼吃蚂蚁,退潮时蚂蚁吃鱼”“鱼死了因为嘴”“热水鱼活,冷水鱼死”“大鱼吃小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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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马尾斗鱼

此外,在泰国,鱼除了被当作普通食材外,还有一种与之相关的活动涉及百姓乃至国王,那就是斗鱼。在很早以前,许多泰国人就培育和饲养一种称为“暹罗斗鱼”的观赏鱼种,用以娱乐。在18世纪,社会上的人们拿斗鱼来互相撕咬竞争,当作赌博的工具,非常风靡。但在1799年,拉玛一世国王(1782年—1809年在位)下诏,禁止任何人以斗鸡、斗鸟、斗鱼或者撕咬比赛做赌注,如果谁违犯,被抓获者,将受到鞭刑,并根据犯罪行为进行罚款。这从一定程度上维护了鱼的崇拜。

葵编鲤鱼的传说

鲤鱼是世界淡水鱼中品种最多、分布最广、产量最高的鱼类之一。在泰国,1999年,泰国皇家学会词典将“鲤鱼”定义为淡水鱼的一种,属于鲤科,描述道:鲤鱼是一种外形很美丽、观赏性很强的鱼,短触须,鳞片及边缘光滑,鱼鳍很坚硬,尾巴呈锯齿状。泰国人众所周知的金鲤鱼和白鲤鱼,它们通体的鳞片都是华贵的金色或洁净的银色。金鲤鱼在泰国的河流、运河以及淡水栖息地中很常见,白鲤鱼则盛产于泰国中部盆地的湄南河、巴萨河、湄公河等流域。

自古以来,鲤鱼就在东方文化中被赋予一定的内涵。中国人认为鲤鱼能够变化为龙,“鲤鱼跃龙门”象征着跨越险阻、获得成功。日本人在“男孩节”上制作的鲤鱼幡象征着勇气和力量,用以祝愿男孩子健康成长、朝气蓬勃、奋发有为。类似的,鲤鱼在泰国神话传说中也有表达吉祥、幸福、和睦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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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鲤鱼幡

在泰国,鲤鱼信仰的渊源非常久远,这是一种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传统信仰,并融入人们的生活方式当中,无论是伟大的国王还是普通的百姓,都与之息息相关。传说大城王朝时期的国王帕昭·泰沙(1709年—1732年在位)非常喜爱鱼钩和喜欢钓鱼,经常带上鱼钩出去钓鱼,并且很热衷于吃河里盛产的鲤鱼。国王的懒政遭到了人们的非议,人们称他为“鱼王”,并且说现任陛下最喜欢待的地方是水边,而大城王朝历史上最伟大的明君纳黎萱大帝(1590年—1605年在位)最喜欢去的地方则是首都的宫殿,通过对比间接讽刺了他。当有人禀报给帕昭·泰沙后,他幡然醒悟,于是颁布法令,禁止所有人捕捞和食用鲤鱼,如果谁吃鲤鱼,就要受到罚款处置。

泰国民间流行用蒲葵叶手工编织成形状为鲤鱼的工艺品物件,这涉及泰国的古代传说以及泰国人的动物崇拜和生活方式。由于鲤鱼是泰国江河流域中最常见的鱼类,又象征着吉祥、幸福,因此泰国人用鲤鱼的形状制作成各种类型的手工艺品并不奇怪,而编织蒲葵鲤鱼的想法或许也是从生活环境中得到了灵感。

据说,大约几百年前,编织蒲葵鲤鱼的主要是在旧都大城环岛水域上划船做生意的穆斯林商人。或许是这些编织的原材料如椰子叶、棕榈叶、蒲葵叶等随处可见,唾手可得,他们拿来编织成玩具给孩子玩,紧接着就有越来越多人感兴趣,于是才编织成各种手工艺物件来卖钱或进行交换。再后来,人们就按照鲤鱼的模样编织成更加漂亮的葵编鲤鱼,制作成串悬挂在儿童摇床上方,目的是为了让儿童睡觉时看着入迷然后安然入睡。久而久之,葵编鲤鱼逐渐流行开来,成为泰国最普遍的悬挂玩具之一,也形成将之悬挂于婴儿或儿童摇床上方的习俗。

古时候,泰国人养育婴孩通常是将他们放在竹制儿童吊床上睡觉,然后将吊床荡来荡去或摇来摇去,同时还吟唱安眠曲,以便婴孩们更好地入睡。儿童吊床上方经常悬挂着葵编鲤鱼,让婴孩看着好玩。由于婴孩长时间看着悬挂着的葵编鲤鱼摇来晃去并随之入睡,因此正确地悬挂非常重要,一定要挂在适合婴孩视线的地方,不能拴在偏过于床头或者床尾的位置,以免影响婴孩视力的发育。同时,泰国人也将信仰注入其中,例如认为如果葵编鲤鱼悬挂太靠近床头,就会使得婴孩受到母亲气场的干扰,但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可能会导致婴孩的视力下降。

最初,儿童摇床悬挂玩具的形态、色彩和材质也仅仅是原色葵编鲤鱼,而后随着发展演变,才逐渐趋于多样化:有母鲤鱼和幼鲤鱼编在一起挂成串,有用母鲤鱼、幼鲤鱼、星星、菩提叶等编织组合而成的鱼帐篷,也有将葵编鲤鱼涂上各种颜色或画上各式花卉图案。后来,这些编织悬挂的玩具不限于葵编鲤鱼,有竹编、藤编、棕编、草编等材质,还有袋鼠、河豚、蝴蝶、菱角等形态。

葵编鲤鱼的制作

人们在对待编织鲤鱼这件事情上始终非常认真并且怀有崇敬之心,同时这种手工制作也被认为是生活中一种有趣的娱乐方式。如今,大城府玛哈泰区的人们将这种手工技艺转化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

目前流行的做法和形态是组合式的鱼帐篷,先将鲤鱼和其他元素单独编织成件,再衔接组合成串。编织步骤中,先用蒲葵叶子编织成八角形状的尖顶或圆顶帐篷,帐篷内部中间预留金属细绳(为连接母鱼用),外部则装上金属钩子或编织几个耳朵(把手),以作悬挂用。为了使得装饰更美丽,帐篷顶端或尖角处衔接有菱形、三角形、五角星颗粒以及扁状的长尾风筝等,帐篷上则装饰有菩提叶。

母鱼则是主体部分,按照所需要的尺寸大小先编织出鲤鱼的身体,通常是菱形方块的形状,另外制作的鱼鳍、头部、尾巴等部件,通过细而长的叶条或线绳连接起来,并从鱼尾处开始拼接组合,通常鱼尾部分略显夸张,这样看起来才是想要的吉祥鲤鱼的样式。

幼鱼编织的身形同母鱼一样,只是尾巴部分相对来说比较协调,虽然尺寸较小,但手工上的要求一点也不比母鱼低。鱼帐篷和母鱼的尺寸大小决定了幼鱼的数量,通常每一串有幼鱼若干,但往往是3的倍数,如6、9、12、15条幼鱼。

这几个重要部分完成后,就要组装成鲤鱼串。通过金属线、绳子、细叶等将母鱼悬挂在帐篷下方,幼鱼则悬挂在母鱼的肚子下面,也可以悬挂在嘴巴和尾巴处。这样,基础的鲤鱼串就初步成型了。除了这几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之外,鲤鱼串还会装扮上许多饰品,例如用三角形或菱形的颗粒来装饰母鱼和幼鱼、幼鱼和幼鱼之间的连线。有些幼鱼上方还会编织一个五角星的形状,身上还会用裁剪的菩提叶进行装饰。

最初的葵编鲤鱼由于是自然色,不太能够吸引孩子们的眼球,后来才有人涂成比较醒目的黄色或红色,也有人按照金鲤鱼和白鲤鱼的传说涂成金色和银色,一些手工艺人还会在上面画上各种花纹和图案,使得整个物件看起来更有和韵之美。

现状

过去几十年,随着旅游业的兴旺,对泰国葵编鲤鱼感兴趣的国内外游客越来越多,为了迎合他们的需要,葵编鲤鱼的形态也出现了一些改良,例如编织多种规格、样式的鱼,采用更鲜艳的颜色绘画花纹和图案等,并且它们的用途逐渐扩展,被用来装饰房屋或点缀各种场合的仪式。

目前还有大城府玛哈泰区的人们在从事传统手工技艺编织鲤鱼,他们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但出于市场的需求,编织的物件为了附上商品或纪念品的属性,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只当作挂在儿童摇床上的悬挂玩具,许多成品更像是移动的摆件或摇曳的雕塑,它们与过去泰国婴孩的生活方式已经没有太多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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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葵编鲤鱼

尽管目前葵编鲤鱼仍是泰国人民传统的手工制作工艺品之一,但如果仅仅通过将这类手工艺品销往国外的途径,无论是从传承还是发展来说,前景都不是非常乐观。因为这将受到市场需求的影响,当市场不再需要这类工艺品时,也许泰国的葵编鲤鱼和古鲤鱼传说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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