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答青年问
我是一名有着将近10年教龄的青年教师,喜爱读书、研究、写作。在本科和研究生阶段的7年里,便跟随导师们参与各种高级别课题研究近10项。在师长的扶掖下,也曾出版合著2部,发表文章多篇。参加工作后,我保持了读书时的研究意识、写作习惯,秉持了独立思考、冷静客观的立场,立志在小学语文的专业领域有所建树。我十分清楚,较为大量的学术出版和发表是打开局面、实现专业成长发展的主要途径。
这些年来,我时时将教学过程中的点滴思考写下来,形成篇章,迄今百余篇。也曾满怀期许地尝试在各个主要专业刊物投稿,但往往石沉大海、了无音讯,或被期刊编辑老师婉拒。这样的结果显然不令人满意。我常常想:我接受了多年严格的学术训练,写文章功力尚可,为何在小学语文的学术发表上屡屡碰壁、受挫呢?我时常陷入困惑中。
【提问者:广东深圳明德实验学校(集团) 杨泽经】
杨老师:
您好!
您课后勤于反思,教学之余笔耕不辍,这远超多少小学语文教师!无可置疑,您确实具有超出同侪的研究和写作能力,然而您可曾反思过,这些能力在独立的投稿行为中是否接受过像现在一般严峻的考验?据您所言,我能否这样理解,您曾经的成果大都是导师们的扶掖下取得的?这使我想到自己在大学时代也曾发表过文章,但现在想来,当初主要还不是因为导师“善指导”或者“面子大”“路子宽”?
我从教之后也跟您一样立志早,善读书,勤写作,并在积累多篇之后斗胆投稿,在独立的投稿行为中不断接受“严峻的考验”。起初也像您那样“屡屡碰壁、受挫”。在“陷入困惑”后,我先是悟到大学时代的“小成绩”多半得益于导师提供的绿色通道,继而反躬自问:自己作为写作主体,是否真正体现了主体性?自己的写作行为,是否顾及了编辑这个第一接受对象?
先说写作的主体性。
主体性是指人的自主、主动、能动、自由、有目的地活动的地位和特性。就曾经深受导师学术影响的我们来讲,我们的主体性应该体现在哪里呢?我想,一是体现在对导师学术影响力的自觉突破上,二是体现在对创新能力的自觉养成上。
谈到影响力,我不禁想起美国文艺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影响的焦虑》中创造的一个词语,“影响焦虑”。他认为,前辈诗人影响着后辈诗人,而后辈诗人渐渐意识到自己笼罩于前辈诗人的巨大阴影中难以超越;后辈诗人在这种“影响焦虑”之下逐渐产生对父权般的前辈诗人进行否定的欲望,最终壮大为“强力诗人”。这便出现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文学景观。同样,在导师影响下的论文写作也符合这样的规律,我们能否具有“强力”,多半决定于我们是否具有“影响焦虑”。导师的影响力是我们踏步向前的基石,但不应该成为我们亦步亦趋的绊脚石。如今没有导师给研究的项目和书的版面,没有导师引荐乃至直接送稿于报刊编辑部,我们要自己勇敢地闯出一条发表文章的阳光大道。
谈到创新能力,我和您一样,理应先感谢导师在严格的“学术规范”方面曾经对我们的悉心训练。然而,学术规范仅仅是论文写作的一般性要求。这就如同高考作文不能满足于“基础等级”,而要追求“发展等级”——“深刻”“丰富”“有文采”“有创新”。投稿前我们最好先反问自己:除了符合学术规范,自己的文章是否抵达了“发展等级”?是否有个性,有新意?
如何使自己的文章有个性有新意?根据我的个人体会,就是要适时变革自己的固有思维。固有思维真的“固有”吗?其实思维大都是“假定”的。所谓思维假定,就是指我们所持有的对于世界和自己的处境自以为正确的观念。很多时候,不知不觉中,我们已成为这种思维的奴隶。此时就需要我们摆脱束缚,大胆地质疑。
然而,思维假定通常是潜在的。《人类简史》中说:“历史的铁律告诉我们,每一种由想象建构出来的秩序,都绝不会承认自己处于想象和虚构,而会大谈自己是自然、必然的结果。举例来说,许多赞成奴隶制的人就认为,这是自然现象,并不是人类所发明出来的一种制度。”为了确保我们的思维不被那些潜在的所谓“自然现象”所迷惑,我们要有质疑精神,看穿思维背后的“假定”。
譬如,当“读经教育”搞得如火如荼时,我发现这里的“经”已被人们假定为“传统文化经典”,于是我在质疑中提出“既要读传统文化经典,也要读西方文化经典”的观点;当“满堂问”现象风行于课堂时,我在质疑中毫不留情地指出,“‘满堂问’只不过是‘满堂灌’的变种而已”……反映这些新观点的文章很快就在《中国教育报》《现代教育报》《教师报》等报刊上发表出来。这说明,报刊真正欢迎的还是有个性有新意的文章。杨老师,您不妨反思一下,自己的文章是否有个性有新意,是否真正发挥了写作主体性?
正如前面所说,发现和了解那些潜在的假定,是我们面临的最具有挑战性的智力难题。那么,如何发现,如何了解那些潜在的假定?我想,这需要自己的“批判性思维”。
曾经,我感受到自己的批判性思维不足。为了唤醒自己,我当初是从阅读上进行突破的。我发现自己过去的阅读路径有严重的惯性,多半依赖于专家推荐和官方钦定,在其圈定的范围内阅读。这种阅读自有其好处,但弊端在于思维同质化、平庸化。为此,我努力改变,开始“野蛮阅读”。我有意避开一些常见书目,主动啃起一批颠覆性强的西方作品,尤其是后现代主义理论著作。这些作品对我影响很大,使我接触到了一些新理念,如波普尔的“尝试错误”、怀特海的“过程论”、利奥塔的“宏大叙事”、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我在一篇文章里写道:“这些理念,像水,灌溉着我思维的土壤;像风,吹动着我思想的苇草;像火,照耀着我思考的方向。”是的,摆脱路径依赖,我的思维逐渐具有了批判性,那些思维上的“假定”逐渐被我洞见,于是我的文章便逐渐具有了主体性。
再说写作的对象性。
接受美学认为,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始终存在着潜在的“阅读对象”,作者应当自觉地考虑阅读对象的需求、接受水平、接受心理、审美兴趣等。就论文写作来说,我们的阅读对象主要就是教师同仁;然而,如果想通过报刊发表出来,教师这样的“对象”不可能跟我们面对面,文章有可能被编辑拦在半路上……编辑作为一个特殊对象,其特殊性在于他们是第一“接受对象”。他们满意,我们的论文才能与广大教师见面。于是,我们的写作就不能不首先满足甚至迎合编辑的需求、接受水平、接受心理、审美兴趣等。
投稿时最好“投”编辑之“所好”,既要用心研究不同报刊常态性的办刊方向、风格和特点,又要敏锐地发现不同报刊非常态性的稿件需求——比如,编辑打破常规,突然期待一批能够迅捷反应教育界热点或冷点的稿源。此时,我们有针对性地写稿投稿,发表的几率无疑会高许多。
论文固然不能一稿多投,但可以一稿常投。这里的“常投”,既指在某一报刊编辑确定不用的前提下毫不气馁地另投其他报刊,以增加用稿的可能性;也指在某一报刊编辑没有回音的情况下反复修改、屡屡投稿,尽可能使编辑回心转意。
还有,现在编辑采稿的环境明显不同于过去。现在是互联网时代,编辑已不安于坐等,而常常主动地在网络上采稿,于是同类稿件有可能很快就满足了编辑的用稿需求,这样就会影响传统投稿者论文发表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应该积极地触网进群,随时关注编辑广为发布的“英雄帖”?甚至,编辑因为关注了很多公众号,有时候看到一些公众号上时鲜性的论文,便在第一时间下手。此时,为什么论文的作者不应该是我们呢?就我本人来说,我也经常上网关注编辑征稿动态,也经常把自己的论文发布到公众号上,以吸引编辑的眼球,从而提高自己论文的发表成功率。杨老师,像这种主动适应新的投稿环境的做法,您不妨也考虑考虑。
以上建议,也许对您有所启发。希望在报刊上能够不断看到您的大作!
(解答人:江苏省盐城中学 特级教师李仁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