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解说疾病的人》
作者: 贾晶《解说疾病的人》是美国作家裘帕·拉希莉的短篇小说集。当我阅读第一个故事《停电时分》的时候,就被其中真实而从容的笔触吸引了。它讲的是当代知识分子失败的、糟糕的却又相互纠缠的婚姻生活。从无话不谈到亲密关系再到相互厌恶,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情欲旅程,最终只能在黑暗中以难以启齿的极具恶心与愤怒的口吻与情绪相互宣泄、相互撕裂,直至分崩离析。
如果说我以这样的叙述开头,似乎已经确定了这部短篇小说集伤感而痛苦的基调,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毕竟温情才是文学永远的主流,它永恒在场,滋润我们的生命。但是这种状态却又如远离日常世态的珍宝一样,想要留住那份温情是如此困难与艰辛。所以作者在最后一篇《第三块大陆,最后的家园》中淋漓尽致地将生命之重娓娓道来的时候,才那么深沉地对整个文本作出了升华与塑造。当“我”已经适应了美国的生活方式并在此定居的时候,“我”如何面对那个远在故乡加尔各答并即将来到美国和我一起生活的妻子。裘帕·拉希莉给了一条放置爱的通道。她塑造了一个一百零三岁的老太太,当“我”刚来美国时租了这位老太太的房子。她看起来那么的硬朗,同时那么的固执。她总会坐在钢琴前一声不吭,她见到“我”是总是在说“真了不起”。当“我”后来带着妻子来拜访她的时候,她看似不悦地审视着玛拉,最终却说出“她真是一位完美的女士”这样的话。在某一个瞬间“我”突然从对妻子的冷漠转向了一种极其亲近的感觉:
玛拉站了起来,理了理罩在头顶的莎丽的摆边,把它拉到胸前。自从她来了以后,我对她第一次有了天涯同命的感觉。还记得初到伦敦的日子里,我是如何学着乘地铁去罗素广场的。我有生第一次乘自动扶梯;搞不懂有人喊“piper”原来指的竟是“paper”;一整年都没弄明白地铁列车离开每一站时,乘务员所说的“mind the gap”(小心车厢和站台间的缝隙)是什么意思。像我一样,玛拉远离家园,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不知道会找到什么,没有任何别的原因,就因为她嫁给了我。似乎有点怪怪的,可我打心眼里知道,有一天她的死会深深震撼我的情感;更怪的是,我还知道我的死也定会让她悲痛欲绝。
当“我”在想这些的时候,老太太克罗夫特夫人好像正在用一种无声的倨傲从头到脚细细地审视着玛拉。但事实上老太太以“我”十分熟悉的、难以置信的却充满欢欣的口吻宣告“她真是一位完美的女士”!老太太出生于1866年,她跨越了一个世纪,以那么坚强而纯粹的意志面对那么多年的风起云涌。老太太这个形象所隐喻的是一种生命的姿态,她让“我”想到了十多年漂泊的艰难与最终的成功这其中复杂而深沉的关系。“我”和“我”的妻子漂洋过海在国外定居,这其中的艰辛、不易、痛苦因为有了一个安稳而温暖的家而被升华。当我们有了孩子,在孩子都要上大学的时候,“我”对他说起了曾经的往事,儿子对极低的房租表示不可思议,对父母曾有过一段形同陌生人的状态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在儿子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最初激励自己游历世界的那股勃勃雄心。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困难,“我”会告诉他:如果我能在三块大陆谋得生存,那就没有他征服不了的困难。
我们会说最后一篇的升华放置了文本真正的核心——印裔美籍知识分子的艰难与勇气。当他们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生存,双重文化身份的困扰会成为一种生活状态。当我读完了最后一篇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幸福感,但我们还是要整体而客观地面对一种多样的婚姻形态。就像小说集中另一个故事《森夫人》里,同样是一对移民夫妇,森夫人的心灵困境无处诉说,她在努力地排遣生活中的忧愁与痛楚。在饮食、家庭、生活日常上都处于一种不适的状态中时,她的个体生命并没有得到完满的珍视与安置。我们读完之后,除了无尽的哀愁再无其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