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内心的《无名悲伤辞典》

作者: 原也

生活总会时不时给你递过来一堆令人烦恼的事儿,就像一颗氧化的苹果,有时候可以把它扔进垃圾桶,有时候却得强忍着恶心将它咽下去。当无处倾诉时,新的流行词语“emo”出现了。

“emo”是Emotion Hardcoke(情绪硬核)的缩写,也是20世纪80年代摇滚乐的一种类型。在中文互联网语境中,你会发现年轻人已经不说“难过”“伤感”了,而是不约而同地使用“emo”这个流行词语来指代这些情绪。越来越多的人感到“emo”,因为人生不会帮你做垃圾分类,你总会遇到难以释怀的事情,重要的是要去捕捉和表达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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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进入高中,我就迎来了第一个“emo”时刻——分班考试。在答题的时候,我看着每道题都很熟悉,心中自信满满,可成绩出来后,分班结果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来自一个小县城里最好的初中班级,我带着这份骄傲兴高采烈地来到这里,却绊倒在我引以为傲的东西上。在来到市里的高中后,我从充满好奇到充满迷茫没花多长时间,只需要一个契机,那一件事就足以击败我。

小县城很小,邻里邻外、老师和家人都认识。作为“邻居家的小孩”,亲戚和邻居的交口称赞、老师单独奖励的快乐,让我坚信自己很优秀。但第一次跳出那片小洼地,来到蔚蓝无边的大海,我不知何处是自己的栖息地。来到市里的高中,见到了学长学姐,他们优秀谦虚,气质卓然。我第一次发现我的世界那么小,曾经的大家都穿着校服,一起吃饭学习,每天比较的只有试卷分数。在来到这里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我引以为傲的优等生的镜面开始被一点点击碎,一条条裂缝布满镜面,虽然小,但不忍直视。这个世界上原来不仅人喜欢成群结队,连事也喜欢跟随潮流,“emo”时刻一个接着一个地到来。

分班考试过后就是计算机课程。对于来自小县城的学生来说,这绝对是令人头疼的。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幻灯片到底该怎么制作,才知道文件怎样拷贝在U盘里。毫无疑问,这些事对别人而言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可是对我而言就像一座压在身上的大山。这些凄凉与荒寒的际遇,足以击败当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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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得清“emo”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每个“emo”的人都在其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再后来,我高中毕业了,常常听说同学怀念高中,难道我们真的怀念那些复杂的几何函数、背不完的单词、做不完的作业、撑得膨胀的试卷袋吗?我们真的怀念那段很苦的、很累的日子吗?

我们怀念的,其实是那段没有时间悲伤的岁月,那段所有精力与时间都扑在学习上的青春。再具体一些,或许我们怀念的是学校门口阿姨卖的麻辣烫,食堂一楼独有的小米粥;或许是课间十分钟也能做的美梦,上课偷吃的小零食,英语老师和隔壁班主任的爱情故事;又或许是下雨天的彩虹,落日的晚霞。

每次放假回学校,我就会想下一次放假是什么时候。每天刚开始上课,我就在想什么时候下课。现在,我开始怀念那些日子,那是我15岁到18岁的时光,是老师把我们当成小孩子呵护的岁月,是人生日历慢慢撕掉一页又一页的三年,是实打实的三年,是太阳升起月亮落下的三年。

我想这个怀念是对过去记忆的美化,但是这样片刻的回忆会让我的灵魂感到欢愉,我脑海里那根紧绷的“emo”弦暂时松开了,那么回忆就是有意义的。

3

曾经看过一个关于“emo”的解释:在大多数情绪分类理论中,情绪被分为基本情绪和复合情绪,基本情绪大概有十种,复合情绪则更多。显然“emo”是一种超级复合情绪,没有人知道它具体代表什么,但是每个人都能找到那种感觉。“emo”提供了一种经济快捷的共情方式,使我们不需要投入太多,便可以收获一种广泛的情感归属体验。但与此同时,这样宽泛的情绪表达与描述,也小心翼翼地隐藏了人们的心事。

有人会问我在“emo”什么,我本以为我会一直拿着这个优等生的头衔,做独木桥上的获胜者。我的“emo”在于,在这个人人都在“卷”技能、“卷”特长的高中里,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我要接受这个从小县城来的自己,要接受竞选班长失败而灰头土脸的自己。

慢慢地,过了一个学期,我源源不断地补充自己缺乏的知识,在努力追赶心中的那个优等生。其实,后来我也知道那些优秀的人也在马不停蹄地学习,那些熟练操作计算机的人也是一点点练出来的。

后来,我也学会了熟练地运用计算机,快速地写文档,制作精美的幻灯片,拿到了满意的成绩,有勇气大大方方地上台展示。当我看到新同学进入高中校园的时候,看见他们稚嫩的面孔和单纯的眼神时,我突然想到,原来,当初我是这个样子的。

偶然一次在图书馆,我看到德国作家约翰·凯尼格曾花8年时间创作的《无名悲伤辞典》,里面总结了8 000多个关于悲伤的单词,总结了很多没法说清的情感。我很喜欢里面的词语“aftersome”:一种突然产生的震惊感。通俗地说,这种感情就是当你回顾往昔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造就了现在的你,而任何一个决定的改变都可能使现存的一切面目全非。这既让你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又让你觉得如此多的巧合同时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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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得不承认悲伤的存在,或许有时候悲伤消失得很快,就像刚刚上车就已经匆匆下车。但是有些悲伤像腐烂的苹果,虽然咽下去,看不到了,但是时不时想起来还是很堵心。

其实,约翰·凯尼格创作《无名悲伤辞典》的目的,就是让人们能有更准确的、更丰富的语言,去捕捉和描述自己内心那些难以诉说的体验与状态,从而能在表达的过程之中得到更多的理解。

从科学角度来说,认识悲伤是重要的。认知科学研究发现,记忆是可以交易的,从交易角度来看,语言就是记忆的货币。通过用语言记录自己的情绪,就像是市场中的流通货币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流传下去。就像《无名悲伤辞典》一样,看到那些明确的悲伤情绪,我可以感同身受,同样地,我也希望别人在看到这个词语的时候理解我的情绪。

当然,使悲伤具体化并不是宣扬、散播负面情绪,而是当我们以同样的心境去品读词语时,能让那些无法言说的忧伤情绪跳出字符,互相共鸣,这也是一种温暖的收获。

生命中许多微妙的、细腻的感受需要我们去分辨、消化,帮助身心更好地放松。放松那根“emo”的弦,我想这也是我们要慢慢学会的技能。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地理专业2021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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