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邓明阁先生交往二三事

作者: 张灯

邓明阁(1934—2023),山西平遥人。自幼受家庭熏陶,酷爱金石书画,1953年毕业于山西太谷师范学校,1959年从平遥调至山西省展览馆工作至退休,系山西省工艺美术大师。书法行、楷以北朝体为本,篆书取法金文,隶书宗汉碑,融篆、隶、魏于一体。所作苍劲古拙,凝重而畅达。篆刻师宗秦汉,入古出新,另具风貌。作品及传略被收入《当代书法名家作品选》《中国古今书家辞典》《中国当代篆刻家大辞典》等数十种辞书。出版有《邓明阁书法篆刻集》等,另有《五台山名胜古迹印集》和《晋祠风光印谱》行世。

初识邓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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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明阁参加黄河印社活动

20世纪80年代初,省城书画家在太原市南郊区文化馆办了一次书画展。当时,我在南郊区工作,前去观看了展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太原名家的印作,也是第一次知道了水既生、邓明阁、沈晓英等人的名字,并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我上中学时玩过刻戳戳。此后不久,南郊区书协也要办书法篆刻展,我便起了“玩心”,没石头,就用砖头代替,打磨成印章样式,刻了几方,感觉还行,便用广告颜料把砖印四周及顶端涂成青白色纹样,混充石头,并上了一道清漆,又光又亮。没想到竟入展了,此事使我信心大增。经打听,邓明阁先生在省展览馆工作,家就在河西晋祠路展览馆宿舍。于是我抽了个空,骑车前往拜访。

很容易就找到了邓明阁先生的家,敲开门,我问:“邓明阁先生吗?”“我就是。”对方一张嘴,我从口音判断出邓老是平遥人。我自报家门,说明来意。邓先生侧身让开门:“欢迎,请进!”当时的排房,入深浅,房顶低,有些潮,还有一些暗。他开了灯,倒水、泡茶后在方桌旁的太师椅上坐定,我掏出了那几方参展的印章,请先生指正。他拿在手里,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四面摸了摸,又上下掂了掂,问:“你这是用啥刻的?”我回答说:“砖头。”“怪不得分量不够。”他接着说:“颜色是画上去的?又涂了清漆?”没有小把戏被看破的难堪,也没有伪装被揭穿的不安,而是明人快语,遇上行家的高兴:“完全正确,我没石头,用砖头代替。”邓先生笑了:“可以啊,以砖代石。我给你说,有人就喜欢用砖头治印。这也是一条路,可以坚持走下去。”他还告诉我,“在五一广场西北角,有店铺卖刻印的石料,几毛钱一块,不贵。也在广场,有座外贸大楼,也卖石头,贵些。”他接着又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当他了解了我的情况后对我说:“兴趣爱好是基础动力,高等学历是文化底蕴。只要坚持,定有收获。”

谢过邓先生,我骑车返回小店。邓明阁先生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大方、热情、面善、心实。

印社之友

交了这个平遥友,便免不了去打扰。后来我调到太原,邓先生家也搬到了小二楼上,房间宽敞明亮,整齐洁净,书轴印屏,挂置讲究,有文雅之气,又有艺术氛围。每去讨教,邓先生或打开《晋祠风光印谱》,或翻出《五台山名胜古迹印集》,或赠送《邓明阁书法篆刻集》,每次都满载而归。

有来便有往,有往便有来。在随后的交往中,邓先生参观了我的“张灯印展”,出席了“张灯篆刻艺术研讨会”,并多次参加了我们黄河印社的雅集活动。黄河印社成立五周年、十周年、十五周年时都举办过展览,他都应邀前往,不只从头到尾观看,还给参展作者逐一点评。他提到,殷耀中的印用刀爽快,印文有乡土气息;张放的印走工稳一路,精微细致,云纹篆印有创意;王时杰、武建强继承传统,朱文白文都可圈可点;张帆刻的汉英双语印,把篆刻推向世界,很有意义;张灯的砖印大气、粗犷、厚重、古朴,很有看头。他也对治印中存在的不足,提出了改进意见,并多次提笔,用他立魏加篆的隶书为印社题词,鼓励年轻人积极向上,开拓进取。邓先生成了黄河印社大家的朋友。

玩刻砚铭

我的一本旧书中夹着一张三寸见方的粉连纸,上面是用红蓝铅笔的蓝色涂出的拓片,中间靠左阴刻着高耸入云的双塔,靠右竖刻“中秋节于太原”,也是阴刻,中间高处是白白的圆圆的一轮明月,纸的下部空处,则是用毛笔横写的“新砚旧跡”四个字。事情是这样的:20世纪60年代初,我在榆次上高中,有一年到太原哥哥家过八月十五时顺便买了方石砚,回校后我在砚底刻了这幅双塔图,算作砚铭。从此,这方砚我一直带在身边,后因多次搬迁,这方砚在不知不觉中失踪了,只留下了这张拓片。

有一次,我带着这张拓片去看望邓先生,他很高兴地说:“好啊,你也刻砚铭?这是啥时候刻的?”“五十多年前。”“比我早。我是这几年才刻。”他说着取出来几方砚台,都不大,像旧的,有的有缺口,有的还有眼,像端砚,很漂亮。底面都是新刻的刀痕,或篆,或隶,或图,或画,都有先生的落款,精致,工整,秀美。我正欣赏石砚,先生又拿出一本由张颔先生题了书名,由水既生先生、朱建华女士等题词的《邓明阁锄砚篇》递给我:“这是前几年出版的,忘了给你了。”我接过来翻了翻:“呵,这么多!哪来的?”先生忙说:“这你知道的,咱俩经常碰见,在南宫地摊上买的。花钱不多,买了不少,主要是我有用。”我感叹道:“变废为宝,你可大发了。”他有些得意地笑了:“发倒没发,只是好玩。”

最后的遗憾

2022年12月冬,因有事,我好多天出不了门,只好呆在家里。忽听见手机响,打开是邓明阁先生的电话。我“喂、喂”了几声,对方却挂断了,我以为是小孩玩呢,便没理会。隔天手机又响,接起来,这次是邓先生的声音,但咬字不清,我又耳背,实在没听明白他在说啥。只好“嗯”“啊”地应承。我猜他可能想见面说话,便嘱他保重身体,待我办完手头的事再去看他。没想到情况有变,事办完后我三高的病又犯了,于是住进了医院。

住院期间,我得空整理编排了之前手机里拍下的一些作品,每天发在群里或朋友圈里,引来不少点赞。也如常给邓先生发了,但连发一个星期,也没见到他的反馈。以前发,他常有回话,或点赞,或提出意见。这次却不知怎的,过了几天后却看到邓先生的女儿邓梅发的讣告。不能接受,也得接受。遗憾,没能见最后一面!我在医院,只能先发短信表示哀悼,想等出院后找出相关的图片资料,发文悼念。又过了十来天,我出院了,却未痊愈,身体疲软,心力不济,翻箱倒柜、爬高就低的事便一拖再拖,直到现在,身心状况有所好转,才抓紧查找,草成此稿,以纪念著名书法篆刻家邓明阁先生,告慰邓先生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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