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民国襄陵太平两县商人的家族家风

清代、民国期间，襄陵、太平商人多于西北地区经营商业，民国《襄陵县新志》中提及：“邑人多服贾于甘肃、宁夏，南京、北京等处次之。”清朝中期，宁夏银川的太平商贸一条街亦足证其规模。在商业繁盛之际，两县涌现出了一些规模较大的富商家族。商人家族中亦涌现出诸多的杰出人物，如清末民初，太平县南高刘家刘笃敬创办了山西煤炭、电力等诸多实业，还捐资兴办学校等，是商界杰出的代表性人物。这些商业家族经商之所以能绵延数百年，离不开先进的经营手段、便捷的交通、政府政策的支持以及良好的家族风气等。

襄陵、太平商人之所以能够发展繁盛，离不开良好家风的影响。家风是一个家族的内在灵魂，往往通过家规家训来体现。晋商大都以《朱子治家格言》作为家规，教育子女勤劳节俭，耕读传家。家规家训的传承影响着家族的长远发展，襄陵、太平商人家族成员恪守其家规家训，并严格要求自己的后代，长此以往便形成了良好的家族风气，无形之中影响着整个家族与商业的兴衰。

家族概况

现今的襄汾县属于山西省临汾市的下辖县，于1954年由襄陵、汾城两县合并而成，汾城县旧称为太平县。襄陵、太平两县人经商的历史悠久，据《襄汾文史资料·晋商专辑》记载，襄汾从原始社会起便有了“日中为市”的货物交易活动。明清至民国，随着商业规模的逐步扩张，襄陵、太平商人已经拥有了雄厚的经济基础，且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平阳商帮的重要组成部分。襄陵、太平商人在经商过程中逐渐衍生出一些较大规模的富商家族，此外还有一些中小商人家族，这些商人家族多注重家族教育，培养出诸多人才。

一、富商家族概况

在襄陵、太平两县的富商家族中，有太平县的师庄尉家、南高刘家、北柴王家、南赵杨家、西贾仪家、丁村丁家、中安平梁家和襄陵县的小韩姜家、大邓陈家等。其中规模较大的是太平县的四大家族，即师庄尉家、南高刘家、北柴王家和南赵杨家。

（一）师庄尉家

师庄（今襄汾县赵康）为太平县下辖的一个历史名镇，又是途经太平县、古绛州的重要通道，传说古晋国曾建都于此。这里交通便利，人口较多，市场资源丰富。尉家从南赵迁居于此后便开始了其经商的传奇之路。

明末，祖籍河南的尉得胜逃难至太平县的南赵村，通过打铁发家，后逐步扩大规模，迁至师庄继续经营锻造业。拥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后，尉得胜将目光转至扬州，尉家转而向江南地区发展，他们从山西和陕西等北方省份收购生铁、食盐、皮革、烟叶等货物运至江淮、两湖地区，采取以物易物的办法，换取大量的丝绸、茶叶、糖运抵西安、兰州、西宁等地出售。再用获取的利润在大西北收购鹿茸、麝香、红花和木材销往两湖、江淮，直至两广。之后再将南方的鱼、虾、海带等海产品运销北方。尉家从周而复始的长途贩运中获取高额利润，清顺治年间已是当地有名的财主了。

尉得胜之后，尉嘉带领家族发展至鼎盛。尉嘉在祖业基础上继续扩大经商规模，且开办了银号和钱庄，又以钱庄为纽带开办了当铺、商店等。尉家经商地域涉及山西、陕西、河南、两湖、两广、江浙等地。至嘉庆年间，尉家商业达到顶峰。

由上可知，尉家经商从明末到清末近300年，由一个小小的打铁匠发家最终成为一代富商，最盛时期“日进斗金”。

（二）南高刘家

南高村是一块龙凤宝地，古人曾描述其地形：“左则姑山遥峙，灵气之所钟也，右则汾水下临，众流之所汇也，南连沙涧，北控田沟。每当春夏之交，山洪涨发，冲击回还，时作朝宗之势。”刘家就是在这块龙凤宝地上开创基业的。

早在明朝时，刘家先祖便一边做官一边经营商业。此时刘家人执着于在朝为官，虽涉及商业但家族尚未富庶。刘家的发迹始于清乾隆后期刘体正时，《刘体正墓志铭》记载：“晋豫齐楚间，市贾不下数十家，伙友无虑数百人，皆能因才器使，各尽所长，以故虑无失计，家道蒸蒸日上。”清道光年间，刘体正在古城投资创办的“川心店”集住宿、存货、交易于一体，他还创办了世昌当（当铺）、正太合（绸缎铺）及京广杂货铺等商号。到刘体正之子刘向经时，刘家在全国各地的工商字号已发展到100多家，涉及当铺、银号、盐业、茶业、地庄、零售业、手工业、煤油公司、洋货店等各个行业，大江南北、黄河上下之特产，民众所需、官府所用，皆有经营，其在本县东曹路村的“福厚聚茶坊”便是最好的见证。刘家鼎盛时期是在清末民初，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人物就是刘笃敬。

刘笃敬出生时家族经济状况已十分富庶，所以他从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耳濡目染也积累了许多经商经验，为其后来的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刘笃敬出任过教谕、刑部主事等职位，任职期间结识了许多官员，光绪帝的老师林天龄称：“晋人之宦于都者，咸乐与之交。”当时和刘笃敬关系比较好的有光绪帝的老师林天龄、户部尚书阎敬铭、状元梁耀枢、状元曹鸿勋、探花王文在、榜眼黄自元、翰林董文焕。刘家与官员们的亲密关系使得刘家在各地经商过程中获得了当地政府官员的支持，为商业发展创造了条件。刘笃敬延续了刘家的繁荣兴旺，同时也是一位极具爱国情怀的热血人士。他创办了煤炭、电力以及铁路交通等实业，领导和支持了“争矿运动”，捐资创办近代教育等，对近代山西工业的兴起与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人们多称他为山西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

可见，刘家发迹于清乾隆后期，鼎盛于清末民初，历经多年，规模庞大。

（三）北柴王家

王家先祖王泰来曾在师庄尉家做长工，为人实诚且精明能干，传闻王家曾与尉家结亲。之后，王家逐步走上经商之路。光绪《太平县志》中记载了王协的孝行与商业经营概况：“王协，字允中，号一斋，耿介自守，敦品力行，父病奉侍汤药，定省弗倦，办理河东盐务措施得宜，在两淮捐赈煮粥，又捐育婴堂，食费屡邀。恩眷乾隆五十五年庚戍奉旨，旌表自高祖廷仪至孙棻等七世同居准入忠义孝弟祠……”关于王协的事迹，《晋商史料全览·临汾卷》中亦有记载：乾隆四十六年和五十年恭逢两次南巡，王协承办差务，受恩加两级，赐宴并御书“福”字，御制《柳絮诗》《落洁诗》《古稀说》《洛水兰亭》《耕织诗》并图及貂皮、荷包、朝珠诸珍物。此外，王协利用从政优势经营商务，在承办河东盐务时，用巨资买得河东盐池（运城盐池）的股权，同时经营淮扬盐业。从河东到淮北、淮南以至扬州、苏州、杭州、罗山等地都开设有王家的盐号。盐业业务遍及山西、安徽、江苏等省，每年获利丰厚。

由此可知，王家在王泰来时发家，与尉家结为姻亲后逐步开始经商，至后辈王协时商业发展至鼎盛。

（四）南赵杨家

南赵杨家在太平四大家中发家最晚，崛起于清末民初，鼎盛于杨世堂一代。清末杨氏三兄弟联手经商，收购本地土特产及曲沃的烟叶等，依靠人背、肩挑、毛驴驮，历尽千辛万苦一路向西至西安、兰州等地贩卖，再换取当地的皮革、羊毛、名贵药材等到山西、陕西、河南等地销售，从中获取利润。

到杨世堂这一代，商业发展至鼎盛。杨世堂出身于商业家族，曾随其父辈外出经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智慧在甘肃、青海创立了世诚祥、世宜德、世诚和等商号，并以这些商号为依托大量收购西北各地的皮、毛、棉、麦以及鹿茸、麝香、红花等贵重药材，此类店铺先后扩展到陕西、青海、甘肃、宁夏等省份。民国初年，在西安创立裕诚（一说“城”）通盐店、德庆隆茶叶店；在兰州创办世德隆和隆兴东两个货栈；在青海湟源创办德兴当当铺。随着商业的逐步扩展和财富的不断积累，杨世堂在家乡亦经营了诸多商业：他在新绛开办世德和钱庄、世德永当铺；在太平开设长春药店、德和兴钱庄；在古城开办德庆丰斗行；在运城购得一处盐池；民国时期又在新绛开办燮和火柴厂、纺织厂；同时，他还先后在天津、上海、宁波等地开设店铺、办事处，与洋行买办有业务往来，使洋行巨款存入杨家银庄。

由上可知，杨家经营商业主要在西北地区与家乡周边，在西北的商业规模较大，几乎覆盖了整个西部。

二、中小商人家族概况

除了上述太平四大商业家族外，襄陵、太平两县还涌现出诸多中小商人家族，规模虽不及太平四大家，但亦算是富庶人家，如太平县的定兴李家、古城李家等；襄陵县的湖李毛家。

（一）定兴李家

笔者调研时采访到定兴李家后代，并收集了李家的续编家谱，家谱中李永章为家族始祖，李永章后的十六世李乃清（生于清嘉庆六年）时家族富庶。家谱中载：“至十六世祖李乃清时系李氏家族经商的鼎盛时期，主营是茶叶，在江浙一带收购茶叶，同时湖南亦有多个茶叶生产基地，之后再运回北方销售，生意十分兴隆，故有‘茶商家’的称号。”至后辈李杰元时家道便败落了，为求生存他随乡亲至青海做生意，在青海的大通县衙门庄德顺合商号当相公，该商号为烧白酒的作坊。后其子李丙基在青海西宁市东大街主营布匹、杂货的福顺魁商号当学徒、店员、先生，并借回家之机于西宁购买骡马至家乡出售，从中赚取利润。李丙基之子李作栋亦承其父，往来于西宁、兰州做买卖。

可见，李家先祖经营商业较早，也算得上是一个经商世家，后家道败落，为求生存后辈多于西北地区经商，但家况已然不如祖辈。

（二）古城李家

《襄汾文史资料·晋商专辑》中记载，襄陵、太平两县商人于北京琉璃厂创办的古玩商号有英古斋、渊识斋、永誉斋、振寰阁、德宝斋五家。其中德宝斋是古城南街李诚甫于清咸丰九年创办，是山西商人在北京琉璃厂开设最早的古玩店之一，主营青铜器、印章、碑帖等，在当时颇有盛名。李诚甫与后来接管店铺的李德轩都擅长古玩鉴定，结交了诸多官员学者与社会名流，咸丰、同治、光绪年间就有金石学者经常来往于德宝斋。可见，襄陵、太平商人接触古玩行业较早，并创办了商号，在当时颇有名气。

（三）湖李毛家

《晋商史料全览·临汾卷》介绍，湖李毛家清初在北京前门大街83号、82号和路西125号开办了丰成号、万成号、增成号三个鞍韂铺，又称氆氇铺，均由毛家“清”“飞”“继”“逢”字辈四代人坐庄经营，长达300年。可见，毛家主要于北京经商并创办了商号，经营时间较长。

家风的具体表现

襄陵、太平两县地处晋南尧都，在古圣贤尧王遗风的长期熏陶下，这里民风淳朴。经过数千年的文化积淀，两县更是人杰地灵，文化底蕴十分浓厚。在这样的背景下，商人对后辈子女在成长过程中的引导与教育十分重视，且“家庭的观念在当时的宗法社会里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全体家族成员能尊崇祖先，长幼有序，遵守人伦礼制，牢记家族创业和发展的历史，从而能巩固家族制度，凝聚家族势力，维系家族团结，促进家族兴盛”。因此，商人家族成员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家风的熏陶与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