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危局

终于登上山西都督高位的阎锡山还没有来得及欢笑就陷入了激烈斗争的漩涡。十分危险的局面在等待他拿出勇气、智慧和手段去面对、去化解。

山西起义胜利的这天是阎锡山29岁的生日。他不想回家接受亲友的道贺，就回标本部休息。他万万没想到，此时竟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

这场惊险过后不久，太原城里又冒起了多处黑烟和巨大火光。只见一群群劫匪竟在大街小巷、仓库商店里纵火抢掠，根本没把阎都督的号令放在眼里！

这是要考验新任都督处理问题的智慧和能力？面对如此危局，阎锡山拿出了怎样的姿态？作出了怎样的回答？还将如何处理今后的突发事件和危局？

漩涡里的奋斗

在起义中虽无过人的表现，却出人意料地登上了山西都督的宝座，连阎锡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在这天，以他为核心的山西军政府组成了，安民告示和起义宣言也发布了，他还决定仿照武昌的做法确定这年为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军政府门前要悬挂“八卦太极图”白旗。

忙完这些大事之后，阎锡山突然想起这天是他29岁的生日，这么年轻就登上了都督的高位，却没有想到此时自己一下就成了人们注意的焦点和反革命势力攻击的靶心，陷入一场危局的中心。

就在这天晚上，阎锡山为回避家人亲友的祝贺，悄悄回到第八十六标标本部。在回来的路上，他没有注意路旁有一个军人在观察自己，此人就是仇恨同盟会、反对起义的第八十五标三营管带熊国斌。他为恢复清廷的统治，带领全营士兵要来行刺阎锡山。晚8时，他看见阎锡山进了标本部，就诡称有要事禀报，得到应允进门后，熊即拿出手枪对阎射击，阎猝然伏地，未被击中。阎的护兵手疾眼快，一枪便打中了熊的腿部，乘势夺下手枪，然后将他拖进营门外的灰窑里活埋了。熊的士兵全吓坏了，阎宣布熊是反革命，命令士兵们愿意的就参加革命，不愿意的就解散回家。结果两个队留下，一个队溃散，一场事变没造成大的动静就平息了。

太原城里的那场纵火和抢劫也发生在起义胜利的当天晚上。贪图钱财的士兵、忠于朝廷的巡防队、陆军巡警以及溃散后流落街头的熊国斌营的士兵，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和获得钱财，就疯狂地打砸、焚烧和抢劫，先后抢掠了藩库、官钱局和帽儿巷金店，扫荡了西羊市、估衣街等多处殷实的商号，给城内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破坏和损失。

参加这场纵火抢劫的还有少数起义的士兵。有一份资料说，省城起义成功后，要分兵去守卫娘子关和夺取晋北与晋南，藩库就需给出发的部队发饷。领饷的士兵到了藩库，看到有那么多的银子，眼睛都红了，便哄抢起来。藩库里有大哄抢，街头上有小抢劫。防守新南门的骑兵营左队排长张剑南就这样说：“我看见新南门街上许多士兵在商号和老百姓家里出出进进，抢劫财物，不少士兵携带抢来的财物要经过新南门出城，我命令守卫士兵拦阻查询，那些抢劫人的士兵一拥而上，怒目相向……这时候我看出我排士兵看见别的士兵抢劫财物，由羡慕而眼红……趁我走后都抢劫去了。我只身回到营房，看见士兵们抢回的东西很多。还有的士兵在厨房里炉火上坐上铁锅，熔化他们抢劫来的银首饰。”由此可见，不少士兵把阎锡山的号令当作耳旁风。

见此情景，阎锡山与副都督温寿泉就带着执法队四处巡查，枪毙了200多个抢劫放火者，才使纵火与哄抢得到制止。士兵的捣乱给镇住了，稳定局势、扩大战果则是军政府的当务之急。为此，军政府首先把劝降和留用清廷在山西的官吏当作一件大事，宣布只要投降了就不治罪。布政使王庆平不投降，上吊自杀未亡，被关押了起来。提法使李盛铎先是匿居，无人敢收留，被找见后让他理事，他不敢答应，经梁善济多次劝说才答应当了民政长。提学使骆成骧和劝业道王大员也不投降，就被关在咨议局里，后来被释放。对太原知府周渤当时没有过问，李盛铎后来离职，就由他接任了民政长的职务。对于起义中被枪杀的巡抚陆钟琦、协统谭振德的尸体，阎下令“均礼葬之”。对原山西咨议局议长梁善济相当重用，军政府的一切计划及筹款事宜都必须先与之商量，然后开议。

其次，抵御清军的进攻和革命势力向晋南与晋北发展也是军政府面临的大事。山西军政府在成立之初就把军队整编为4个标和一个地方武装“忻代宁公团”，组成了东路军和南北两路军，并分别任命了司令、参谋长等。其一至四标也任命了标统，分别是张煌、苗文华、刘汉卿、张瑜。为了巩固政权和扩大影响，军政府还派出常樾、刘盥训到北京活动，南桂馨到西安、武昌去争取军援。

山西的东大门娘子关和固关是敌人进攻时的必经之地，因而以姚以价为总司令、赵戴文为参谋长、乔煦为前敌司令的东路军率领步炮全军4000余人于10月31日开往娘子关。

开往晋南的南路军并不顺利。其司令刘汉卿、副司令李大魁于10月31日率队向平阳和运城前进。他们带的兵力不足500人，枪支也不多，这些情况被平遥县知县所侦知，就密告给平阳府临汾县的知县武树善，要他派兵从韩侯岭出击。此时，清军巡防队统领陈政诗已回到平阳，就按照平遥县知县的计策，一面派兵守在韩侯岭，一面派侯少白和士绅等4人去介休阻拦革命军南下，他本人则移驻霍州。革命军虽然遇到了阻力，但还是夺取了韩侯岭，陈政诗只得从霍州退到赵城，之后又进入临汾城。在那里，士兵不听他的指挥，他又逃到绛州。而刘汉卿的革命军则占领了平阳城，为向运城前进，刘汉卿请求山西军政府派人来负责平阳。不料在来人未至之时，清军又一次占领了该城。在南进路上，刘汉卿与清军激战，不幸献出了生命。

开往晋北的北路军进展也不顺当。其司令张瑜，会同续桐溪所率领的“忻代宁公团”决定取道代州夺取雁门关，然后进取大同。张瑜和一等副官张培梅、标副官江廷栋、本标第一营管带章成格所带的兵马仅有步兵500人、炮兵100余人，驻扎在离雁门关不远处的代州阳明堡。大同巡防马队第一旗管带王国士驻在代州城里，巡防步队第二旗管带张华亭主要防守雁门关，清军之毅军营务处的米镇（振）标后来也率毅军一营来雁门关据守。阳方口和胡峪口非常重要，清军也派有马队各一哨在防守。他们都受大同镇总兵王得胜节制。

为尽快取得成果，张瑜派阳明堡绅士刘雨田到代州城里去做王国士的反正工作。农历十月，他和刘雨田、王国士、代州知州郭拱辰及冯子文、刘季平等在城里开会商讨收复代州的事。大家要求王国士反正，王国士却说：“我为清廷做事多年，不愿落投降之名，只可在民军攻城之时自动退却。”会后，他就做了退却的准备。十月初七天一亮，张瑜便开始攻城，上午10时攻破东门后，王国士就大开北门带着30多人向雁门关退却，该城被民军占领。王国士退到南口村时，险被雁门关的清军首领处死。由于有人为他求情，他便被派去防守广武，之后随毅军回到了大同。

民军占领了代州，但连续攻了几次却没有拿下雁门关。在此期间，以续桐溪为团长的“忻代宁公团”增添了不少新人。有从北京陆军中学归来的赵承绶担任该团的教官，后升任队副；有从太原陆军小学回来的李生达、王靖国、续范亭等，分别担任了排长和队副等职。该团由此士气大振，官兵达到3000多人。为攻取大同，续桐溪请张瑜加强对雁门关的攻势以吸引更多清军，而他则于11月29日赶到了繁峙，扬言要东出平型关。当部队出了繁峙城，他就改变方向，率部北穿茹越口，12月3日夺下应县城，第二天攻取怀仁城，12月5日下午8时就进入了重镇大同城。

在南北两路军队艰难进军之时，从娘子关传来的消息也令人不安：清廷给山西派来了巡抚吴禄贞，他带清军第六镇（相当于师）正向娘子关奔来。驻在娘子关东南15华里旧关的姚以价得知此消息后，立即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他没有听到进攻的枪声，却迎来了吴禄贞的和谈代表何遂，让人大感意外！原来身为清军第六镇统制的吴禄贞也是同盟会员，握有兵权的反清革命志士！在与何商洽后，姚以价认为此事必须由吴和阎锡山见面后来决定，于是就用电话向阎作了汇报。阎几经犹豫和斟酌，答应在娘子关正太铁路车站与吴会晤，何遂将此消息带回了石家庄。

吴禄贞是湖北云梦人，中国留学日本的第一期士官生，担任过清军练兵处监督，帮办延吉边务。1910年冬调任袁世凯编练过的陆军第六镇统制。他掌握的这支军队，正是清末“新军”中的一支。所谓“新军”，就是不同于清朝八旗兵、绿营兵、练勇等原有的旧军，而是按照西方的营制编练出来拿着洋枪洋炮的军队。该军编练于1894年，大规模编练则在1901年之后。在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中，清军遭到惨败，清廷官员由此认识到，必须“以仿用西法创练新兵，为今日当务之急”。当年冬，清廷就命令广西按察使胡燏芬创练新军“定武军”10营5000人。第二年10月，这支新军被转到天津小站，12月，胡燏芬被派去督办津芦铁路，李鸿章、荣禄就把当时还只是浙江温处道的袁世凯保荐出来，到小站接练“定武军”。袁接任后，将军队名称改为“新建陆军”并扩大为7000人。1898年12月，荣禄奏准编练“武卫军”时，袁的“新建陆军”也被编入，更名为“武卫右军”，仍驻小站。第二年，山东兴起了义和团，袁被任命为山东巡抚，“武卫右军”也被他带到了该省。1900年4月，袁奏准朝廷，将山东原有旧军34营编练成“新军”20营约14000人，称作“武卫右军先锋队”。他就是用手中的这些武装残酷地镇压了山东省的义和团运动。

1901年11月，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职务，次年奏准朝廷在直隶编练了一镇“北洋常备军”。1903年12月4日，清政府决定设立练兵处，以统一“新军”的军制、操法和器械，庆亲王奕劻总理练兵事务，袁世凯为会办练兵大臣。从这年开始到1904年，袁建立了北洋常备军第一、第二镇。日俄战争于1904年在中国的土地上爆发，从这年起到1905年，袁又编成了北洋常备军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镇。1905年6月，“常备军”被改称为“陆军”，袁控制的6镇“北洋陆军”达到近7万人，引起了清廷的恐惧。1906年11月7日，清政府将兵部改为陆军部，统率指挥全国的“新军”，让袁只管理北洋6镇中的第二和第四镇，这样就把政府与袁的矛盾公开化了。1909年1月，清廷硬说袁患有足疾，逼迫他回老家彰德养病。袁虽然离开了北洋军，但该军的将领冯国璋、段祺瑞等仍不断来看望他，说明他仍是北洋军事集团的中心。

武昌起义时，慈禧太后已经去世，清廷没有了主持大计的人。在一片混乱中，清廷决定派无带兵经验的荫昌率领两镇清兵去湖北剿办。这两镇清兵都是袁世凯编练出来的，加上荫昌又不会领兵，因而指挥不动、无所作为，清廷只能让袁世凯出山，出任湖广总督。但这职位袁看不上，借口“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而加以拒绝。那时，不少省份都在准备起义，清廷为尽快扑灭革命的烈火，只好于10月27日将荫昌调回，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节制湖北军务。这样，袁的野心满足后就不再顾及“足疾”问题了，于10月30日赶到湖北孝感指挥冯国璋部第一军在11月1日攻进了汉口。也在这天，庆亲王奕劻辞去内阁总理大臣职务，由袁世凯接任，清政府的军政大权就这样都落在了袁的手中。

吴禄贞带兵前往山西正是袁世凯出山之时。武昌起义后，清廷令吴禄贞带第一镇（旗兵）的一协和第六镇的第十二协吴鸿昌部开赴石家庄转往山西，却没有想到吴是个坚定的反清人士，在其赴晋途中还任命他为山西巡抚。赴晋之前，吴还和驻滦州的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等密商要用武力推翻清政府的问题。到石家庄后，他既派参谋何遂去山西联系，又于11月2日截留了北京开往武汉、满载德国造大炮械弹的火车，从而引起了身处湖北的袁世凯的注意。袁十分担心娘子关会杀出一支奇兵，斩断他回北京的道路。因此，他开始寻找刺客，以3万金来贿赂被吴撤职的原第六镇第十二协统领周符麟，要他设法将吴刺杀。

阎锡山与吴的会晤是11月5日在娘子关正太铁路车站进行的。吴禄贞在会议上说：“清室授我为山西巡抚，是一种笼络手段，我决不就任。我们共同站在革命立场上，亟愿与山西携手。我们眼前事，山西很要紧，可能山西光复，中国就光复，重要在于起义的是时候，能使清廷震动。袁世凯是中国第一个毒东西，他现在湖北孝感指挥作战。袁如回到北京，掌握大权，革命就有很大危险。”为了胜利，他和阎锡山商定组织“燕晋联军”，吴为大都督兼总司令，阎与张绍曾为副都督兼副总司令，温寿泉为联军参谋长。山西出兵两营到石家庄，由吴指挥。还决定要会师北京，扫除清室，若是袁世凯路经石家庄，就把他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