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苏”家风及其家国情怀成因试探

摘 要：

眉山“三苏”家风集中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优秀的一面。“三苏”家风除了有传统的孝、悌、仁、爱、勤劳、努力、耕读传家之外，还有浓厚的家国情怀。“三苏”的作品，都显示出对国家社会的强烈关注。三百年来苏氏家族形成了善良真诚、淡泊乐善的家风，而真正让“三苏”父子成就大业的家风，是从苏序开始、在苏洵一代逐步完善的。“三苏”成才的主要因素有：苏序奠定的良好新家风，苏洵、程夫人及苏涣的教育影响，北宋良好的文化环境，蜀中崇儒好学多人才，三苏父子的相互影响与砥砺。

关键词：

“三苏”家风 ；家国情怀；形成因素

一、绪 论

中国传统文化有所谓“家国情怀”，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本内涵之一。所谓家国情怀，是指主体或个体对共同体的一种认同并促使其发展的思想和理念。其基本内涵包括家国同构、共同体意识和仁爱之情；其实现路径为强调个人正心、修身、慎独，提倡重视亲情、人人和睦，要有心怀天下之抱负和责任。它既与行孝尽忠、民族精神、爱国主义、乡土观念、天下为公等传统文化有重要联系，又是对这些传统文化的超越。家国情怀在增强民族凝聚力向心力，维护国家稳定发展，促进爱国主义思想意识，建设幸福美好家庭，提高公民国家意识等方面都有重要的时代价值。

楼宇烈认为，家国情怀源于中国人的生命观，“中国传统的生命观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从小家到大家，从小家庭到大家族，从大家族到家乡，再从家乡到国家，都是一个整体。”陆游在成都所写“位卑未敢忘忧国”，明代东林书院的对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都说到了家国情怀以及个人家庭与国家的关系问题。

家国情怀从某种角度看，也可以视为家风的一个组成部分，或者说家风可能包含家国情怀的内容。家风是一个家庭或家族由祖辈言传身教而一代一代形成的，家庭成员共同遵守发扬的品德素养和待人处事作风；是一个家庭长期培育形成的文化素养和道德品质，对家庭成员有强大的影响感染和约束力量。良好的家风作为一种文化精神力量，它既能在思想上约束家庭成员，又能促使家庭成员在一种文明、和谐、健康、向上的氛围中不断发展前进。包含家国情怀内容的家风家教能够培养国家认同与民族精神，提升国家民族意识，增强国家观念，最终让家庭成员自觉地将个人奋斗与国家、民族利益有机联系起来。

宋代“三苏”家风集中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优秀正能量的一面，不仅在当时令人称颂，更在后代传为美谈，影响巨大。深入研究“三苏”家风及其蕴含的家国情怀，对当今中国和美家庭构建、社会建设提升、文化自信展现和文化传承等，都有很好的学习价值和借鉴意义。

二、苏氏家风及其家国情怀

在中国文化史上，多有兄弟父子叔侄等亲属并驾齐驱于文坛的现象，如汉末三国“三曹”、西晋“三张”、宋代“三范”、明代“三袁”及清代的“三张”等。“三曹”被誉为建安文学的三巨擘，曹操还是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曹丕在政治上也较有作为；西晋“三张”，明代“三袁”都以文学著称。宋代四川有华阳“三范”。范祖禹除了协助司马光撰写《资治通鉴》外，其独撰的《唐鉴》被誉为“深明唐三百年治乱”的史学名著。清代“遂宁三张”是诗人张问安、张问陶兄弟与从弟张问彤。张氏家族是一支兴盛长达两百年之久、在政治和文学上都有重要影响的大家望族，人称“清代四川第一家”。他们在历史上都作出了令人瞩目的贡献，也使其家族声名显赫而长载史册，为后代学习、敬仰的楷模。然而，他们的成就和影响，尤其是在文化上的成就和影响与“三苏”相比，都显得有些失色。

苏洵及其子苏轼、苏辙在宋代文化领域成就非凡，父子三人更以其古文理论、散文创作上的卓越建树而齐齐位居“唐宋八大家”行列。“三苏”尤其苏轼之所以取得斐然成就，除了其自身勤奋努力刻苦钻研，以及宋代优良的文化环境之外，更与苏氏深厚悠长的家学渊源和优良卓越的家庭教育及家族文化氛围密不可分。

“三苏”家风深厚丰富。据陈才智研究，苏氏家族有着家行仁孝、爱民忠君、直言敢谏、乐善好施等优良家风，世代传承。笔者认为，“三苏”家风除了这些之外，最令人赞赏的地方，还是浓厚的家国情怀。

苏洵、苏轼、苏辙的作品，都不约而同地显示出为国为民的思想内容，表现出对国家、社会的强烈关注，充溢着浓浓的家国情怀。苏洵擅长策论，其《权书》《几策》《衡论》等是其中的代表。苏洵的策论文，能审时度势，议政议军，有强烈的现实性。其《权书》中《六国论》的立意，是以六国灭亡的历史教训，批评朝廷屈辱求和的外交政策，希望国家抵抗侵略，这样才能使国家长治久安。历史证明了苏洵的远见卓识。苏轼也和父亲一样写了大量的史论政论，表达其国家治理与政治革新思想，这是苏文的突出部分。苏轼政论以《思治论》和《进策》为代表作。《思治论》分析当时财乏、兵弱、官滥的现象，提出要革除“三患”。《进策》是一组系统阐述其治国策略的政论文，文章指出当时国家的各种弊病，提出一整套改革措施。其实， 苏轼早年就好作史论，自称“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一时风俗之变，自三代以来，颇能论著。”（苏轼《上韩太尉书》）苏轼22岁应礼部试所作《刑赏忠厚之至论》一文，初步阐明了他一生所遵循的以仁治国思想，令主考官梅尧臣、欧阳修十分赏识。欧阳修说道：“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至此，苏轼政治行政素养已然凸显出来。

苏辙也与父兄相似，长于评论历史与现实政治，多有进论、进策等，文中颇有可取见识。如果说苏辙幼年时期所作《缸砚赋》还只是略带稚气的习作的话，那么他19岁时写给枢密使韩琦的《上枢密韩太尉书》所显示出的对国家大事的高度关注以及战国纵横家文风，则将这位青年才俊的非凡未来作了很好的预示。

苏氏家学素来崇尚体用，其议论文多针对现实，表达自己的看法。“三苏”作品，都不约而同地凸显出为国为民的思想内容，表现出对国家社会的强烈关注，充满了浓厚的家国情怀。这不仅是散文，还包括诗词赋等作品。父子三人的为官交游、家庭生活等方方面面都流露出强烈的家国情愫。

三、从苏氏家族历史看其新家风的形成

苏洵曾花大力气来续修族谱。为了修谱有法，他先作《苏氏族谱亭记》表明修谱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从记中可知，眉山苏氏家族到了苏洵一代，已是一盘散沙，遑论远绍祖业，光宗耀祖！

据苏洵考证，眉山苏氏的先祖是唐代益州长史苏味道。苏味道为“文章四友”之一。唐中宗神龙元年（公元705年），他因亲附张易之、张昌宗，被贬眉州刺史；春夏间，复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未及上任就去世了。苏味道对刚出现的近体诗的构建有一定引导、示范和推动作用，故前人将其推动律诗定型之功绩与沈、宋相提并论。苏味道次子苏份留居眉州。苏洵系苏份第九代孙。苏味道政治上、为人上乏善可陈，更说不上什么家国情怀。但是，其进士及第的科举出身，一生显宦的贵胄身份，征突厥的边塞历练以及三次拜相的政治地位，尤其是其诗歌艺术上的较大贡献，深深激励着苏氏后人。

之后较有名的是苏杲。 苏杲是苏序之父，苏洵祖父，苏轼苏辙曾祖父。苏杲这代，苏家地位并不显赫，连财产也不算太丰厚。但苏杲性情温善，孝顺父母，对兄弟和爱，为人仗义，讲信用，因而受到邻里敬重。

到苏序（937—1047）一代，苏家不仅有田一顷多，还在眉州城中置有私宅一所，还兼营一些商贸生意。苏轼眼中的苏序是这样的：“祖父名序，甚英伟，才气过人，虽不读书，而气量甚伟。”（李廌《师友谈记》）苏序并非“不读书”，而是一位乡间“先生”，晚年还很会写诗，且“朝廷郡邑之事”都写入诗中。可见，苏序的视野开始向眉山以外拓展开去。苏序对孩子们的教育，相比前几代也有不同。在苏序的鼓励支持下，三个儿子都入校读书并参加了科举考试。长子苏澹未中，又早逝，二子苏涣于仁宗天圣二年（1024年）进士乙科及第；三子苏洵虽多次科举不中，后来却成了对国家对社会对文化有重要影响的文豪。

三百年来，苏氏家族均以务农为业，勤劳朴实，长于生产，家境还算殷实，还逐渐形成了一种善良真诚、淡泊豁达、乐于助人的家风。而真正让眉山苏氏子弟衷心向学、胸怀天下，走出眉山、走出盆地并最终名震天下的家庭及家风家学基础，是从苏序开始而在苏洵一代身上集其大成逐步完善的。

四、形成“三苏”家风的几个因素

眉山苏氏三百年家族，传到苏序之前时，其家风与传统中国家族并无二致，基本内容大约有：勤俭持家、努力耕种、乐善好施、重义轻利，却不见有“耕读传家”的记载，遑论天下意识、家国情怀。到了苏序一代，苏氏家风有了巨大变化。孩子们积极读书学习，走向科举考场，向着国家选拔人才的道路阔步前进！笔者以为，苏氏之所以有如此不同前代不同外姓的崭新家风，后代“三苏”取得巨大成就绝非偶然。经研究梳理，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苏序奠定良好新家风

苏序自身读书写诗，还将后代的读书考试事宜优先考虑并立即付诸实施。苏涣考中了进士，彻底终结苏家三百年只知务农、不晓读书为官的历史。苏洵“壮犹不知书”。苏序知道苏洵性格豪纵，不愿受拘束，特别是受声律、对仗等科举考试要求的约束，并不强迫他。苏序的眼光是准确而长远的。苏洵虽然青少年时期不喜读书科举不中，但是在苏序良好家风的影响下，后来到底成为了不起的大家、文豪。

（二）苏洵、程夫人及苏涣的教育影响

这是“三苏”成才，特别是苏轼、苏辙成就文化大业的关键因素。

苏涣（1000—1062），苏洵的二哥，从小聪明过人，喜欢读书，还喜欢抄书，先后抄写过《史记》《汉书》。苏轼学到了伯父的抄书法，曾“三抄《汉书》”。这样不仅使叔侄二人博闻强识，还为其将来写诗作文言之有物、讲究章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苏涣尊敬父兄，谦虚礼让，喜爱向年长的学伴们交游学习，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也直接影响到了苏轼、苏辙。苏辙在年方十九刚中进士时，就写了《上枢密韩太尉书》，请求拜谒韩琦。

小时候的苏洵不喜读书，喜欢四处游走，但这并非无益处。苏洵由此结识了不少文人士大夫，还了解到诗文革新运动，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涵养了胸怀。他之所以27岁开始发奋读书，应该与哥哥苏涣的榜样作用、与夫人程氏的激励分不开。苏洵开始发奋的次年，苏轼出生，再过两年多，苏辙出生。二苏在懂事的时候，父亲都已经是勤奋好学的饱学之士了。此时的苏氏家族，已然家风纯正。读书考试、建功立业成了苏家家风的核心内容和第一要务。

此时的苏家，苏涣为官，程夫人治家有道，经济条件逐渐好转，藏书也多了不少。苏洵亲自辑校数千卷书，并将其作为教材，教育两个儿子。他对儿子们说：“读是，内以治身，外以治人，足矣。”（苏辙《藏书室记》）苏洵还曾经以颜太初的诗文创作为例教育二苏。“颜太初的这种文风显然对苏洵父子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们能联袂荣登唐宋八大家行列，与这种务实的文风是分不开的”。苏轼后来回忆父亲教导：“自少闻家君之论文，以为古之圣人有所不能自已而后作者。”（苏轼《南行前集序》）这与苏轼后来为文讲究自然而然如出一辙：“吾文如万斜泉涌，不择地而出……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苏轼《文说》）

苏洵夫人、二苏之母程氏，出生于眉山名门望族。程夫人祖父程仁霸，曾摄录事参军；父亲程文应，为大理寺丞；程夫人之兄程浚，与苏涣同时考中进士；程夫人之侄儿程之才、程之元、程之卲，都为官一方且有声望。程夫人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生而志节不群，好读书，通古今，知其治乱得失之故”（苏辙《坟院记》）。这对二苏尤其是苏轼的成长有极大的帮助。程氏教苏轼读《后汉书·范滂传》时：“慨然太息。轼请曰：‘轼若为滂，母许之否乎？’程氏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耶？’”（《宋史·苏轼传》）程氏对少年苏轼的家国情怀教育，在苏轼的一生中产生了深远影响，这从苏轼“微官敢有济时心”（苏轼《和柳子玉过陈绝粮二首》）的伟大抱负和“不以一生祸福，易其忧国之心”（陆游《跋东坡帖》）的人生实践之中，可见大端。

苏洵虽科场不顺，但他多年的游历，尤其是京城的经历，让他大开眼界，提高了素养。他还结识了不少朋友，许多都是知名文人士大夫。景祐五年（1038年）苏洵参加省试又不中，回到眉山。此后的六年，苏洵再未参加科举考试，一直待在家乡，或教苏轼读书，或与朋友交游。1047年，苏序去世，苏洵丁忧在家。此后近十年，苏洵一心在家教育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