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三顾茅庐”在日韩的传播和影响

摘 要：“三顾茅庐”是三国文化中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故事之一。在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日本、韩国，三国文化有很重要的分量，影响非常大。“三顾茅庐”体现了君主礼贤下士的谦虚作风，而后君明臣良共创三分天下的伟业，成为一段佳话，为日韩人津津乐道，广泛传播并尽可能学习。在日本，诸葛亮位居“最喜欢的三国十大人物”之首，最深入民心的是他“忠肝义胆、智绝天下”的完美形象。在韩国，无论是文学、语言、艺术，还是经济、政治等诸多方面，《三国演义》都具有深刻影响，甚至进而影响到韩国的大众文化、民间信仰。

关键词：三顾茅庐；三国文化；日韩传统；日韩影响；文化交流

中华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在历史上对世界尤其是对周边国家的文化发生过深刻的启示和深远的影响。所谓东亚文化圈，指的即是在历史上受到中华文化即汉文化影响，在过去（甚至现在）曾经使用汉字，并曾采用文言文（日韩越称之为“汉文”）作为书面文字语言，而在文化、地域方面均相近的东亚及东南亚部分地区。[1]在东亚文化中，以《三国演义》为中心的三国文化有很重要的分量，影响非常大。这里，仅谈谈三国文化中的“三顾茅庐”故事在日本、韩国的传播和影响。

一、中国对“三顾茅庐”的研究和传播

《三国演义》在中国家喻户晓，故事情节扣人心弦，人物描写栩栩如生。其中，“三顾茅庐”的故事是《三国演义》最精彩的篇章。它讲奔波半身，仍无立锥之地的刘备因为庞德公、徐庶等人的推荐，带领关羽、张飞前往隆中拜访诸葛亮。他们前前后后去了三次。第一次，遇诸葛亮外出，不得见，在归途中遇诸葛亮好友崔州平，交谈过程令刘备欣喜。第二次，探知诸葛亮已回隆中，却仅见诸葛亮之弟诸葛均，知诸葛亮又已出游。刘备留下一笺，表达倾慕之意，怅然而归。第三次，虽然诸葛亮在家，但昼寝未醒。刘备让关、张等候在门外，自己徐步进入，拱手立于阶下，等待诸葛亮醒后才与其相见。刘备向诸葛亮虚心请教天下大事。一篇《隆中对》，就是诸葛亮的回答。在与诸葛亮交谈中深受启发的刘备，恳请诸葛亮出山“兴复汉室”。刘备求贤若渴的诚心让诸葛亮很是感动，于是就答应出山辅佐刘备。

如此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动人故事，加之小说、戏剧的反复渲染，“三顾茅庐”遂成为历史上的千古佳话。为什么小说、戏剧要反复渲染“三顾茅庐”？除了这个故事本身体现了对人才的重视外，很重要的原因是三国历史的发展不能缺少这个环节。试想，没有诸葛亮对刘备的辅佐，已经漂泊半生，却始终只能寄人篱下，没有立锥之地的刘备集团，怎么能够迅速成长为“三国鼎立”之一足？没有诸葛亮，三国的历史必然要改写。所以，“三顾茅庐”实际上是“三国鼎立”的开篇之作。

不过，作为历史小说的《三国演义》描写的“三顾茅庐”故事，在历史记载中却并没有那么精彩，甚至可以说没有多少历史依据。

在作为正史的《三国志》中，关于“三顾茅庐”的记载，只有两条干巴巴的资料：

一是《诸葛亮传》记载的“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2]这一句仅十余字的话。

二是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曾言：“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3]

就凭这一点材料，历代民间说书人能够不断加工演绎，编撰出“三顾茅庐”的千古佳话，实在是颇具匠心的精心创作，也是历史与文学最成功的一次完美结合。更重要的是，经过小说、戏剧的广泛传播，家喻户晓的“三顾茅庐”虽不是历史却是令人可以相信的经过文学改造的历史故事。

“三顾茅庐”属于以文艺方式传承中华优秀文化的典范。它将中华文化的精髓融于故事中，故事精彩，寓意深刻，这样的创作当然是非常成功的。它不仅影响中国，同时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文化；而同属于东亚文化圈的日本、韩国，则深深地感受到中国文化的这一魅力。

二、日本对“三顾茅庐”的研究和传播

在日本关于“最喜欢的三国十大人物”的调查结论中，排在首位的是诸葛亮，这与“三顾茅庐”很有关系。诸葛亮最受日本人喜欢的这个调查结论，既是民众投票的结果，更是对日本流行书刊、戏剧、动漫、影视作品始终以诸葛亮为中心这一现象的验证。

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早在秦汉间就已存在。但是，关于三国故事的传播，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三国演义在日本》一书说：日本与中国“相隔仅一衣带水且自古往来频繁，三国时还曾遣使魏国的东瀛日本，三国故事却长期未受关注。直到元末明初，亦即日本南北朝时代（1336—1392年），才有《太平记》。”[4]其实，三国故事传入日本的时间不是在元末明初时期，而是早在唐代就已经开始了，至今已经有1200年了。

据《续日本记》载，天平宝字四年（公元760年），太宰府吉备真备处就有诸葛亮的“八阵图”，在这里进行过研习的有春日部三关、土师宿祢等人。也就是说，在公元8世纪下半叶的日本奈良时期，诸葛亮形象就已经进入日本了。

吉备真备是盛唐时期由日本政府派遣到中国学习儒学思想的代表人物。他在中国学成后归国时，随身携带有包括陈寿所著《三国志》在内的大量经典著作。其后经过数百年演变，到元末明初即日本的南北朝时代，在保存的许多史料当中，关于诸葛亮已有较多的记载。例如，分别于13世纪、14世纪、17世纪成书的《古今著闻集》《太平记》《翁问答》等书籍，就都有关于诸葛亮的相关史料。

《太平记》（たいへいき）是日本著名古典文学作品。作者和创作时期不详，后世多认为该书大约在14世纪70年代完成，参与该书撰写的可能有多人，现存40卷。在该书卷二十的描写中，有中国的三国故事：

昔时异国有吴孙权与蜀刘备、魏曹操三人三分中国四百州而各据其一，彼此都要灭他两国而独霸天下。三人中曹操尤善谋算，能运筹帷幄之中，御敌国土之外；孙权行事张弛有致，又能广施恩惠，爱抚民众，因而也聚集了一伙窃国掠郡之徒，时以武力犯入州郡；刘备原系帝胄，降为人臣时日未久，又重义轻利，天下忠臣、孝子因而纷纷慕名而来，与刘备共同习文讲武，保家卫国。如此三人各以智、仁、勇三德三分天下而据其一，魏、蜀、吴三国因得鼎足而立，彼此不能吞并。时有贤人名诸葛孔明者，避世隐居于蜀国南阳，时或独钓于河畔，躬耕于田亩，时或抱膝而长吟，作歌以自娱，歌曰：

步出齐东门，往到荡阴里。里中有三坟，垒垒正相似。

借问谁家冢，田疆古冶子。气能排南山，智方绝地纪。

一朝见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蜀国谋臣闻歌知其贤，因上奏天子，请召来朝中任以高官，委以重任，共同治国。刘备闻奏大喜，即备下重金厚礼前往召请。不料孔明竟不奉诏，只乐涧饮岩栖，终老一生。刘备三往草庵拜谒，殷殷说曰：“朕以不肖之身求天下泰平，非为安一己之身，遂一己之欲，而只为挽道义于涂炭，救百姓于沟壑。公若能展良佐之才，辅朕实现胸中愿望，则胜残去杀，何须百年？夫枕石漱泉乐于幽栖者，只为一身，而治国利民以致大化者，方为万人也。愿公三思，出山相助。”孔明感其意诚，又见他所言句句在理，不能推托，遂出而为蜀国丞相。刘备对他十分敬重，常语人曰：“朕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因封以公侯之位，号曰武侯。天下人闻说，皆畏孔明有卧龙之势。于是刘备扬德天下，渐为众望所归。[5]

《太平记》所记之三国与诸葛亮，与中国人所熟知的三国、诸葛亮的历史情况不完全相同，这是由于此书的创作有意模仿和借鉴了日本古书《源氏物语》《伊氏物语》的许多情节。实际上，这是日本学者按他们的理解，对中国典籍进行“创新”，使之更适合日本文化的需要。尽管如此，像三国鼎立以及诸葛亮在其中的作用这些不能更改的历史特征，创作者还是尽可能尊重了的。因此，该书有“三往草庵拜谒”这样的故事，已经值得肯定了。

《太平记》所描写的诸葛亮，还仅仅是三国时期一个精通兵法的名人，所以没有产生什么影响，更没有引起日本上层社会的关注。到了江户时代（1603—1868年），引起巨大反响的中国历史小说《三国演义》，不是片段而是全本输入到日本，造成轰动。日本学者紧随其后，立即创作了日文版的《通俗三国志》《绘本通俗三国志》等著作，于是，从“三顾茅庐”开始的以诸葛亮为中心的三国文化在日本掀起一股经久不息的热潮。

《三国演义》传入日本引起的轰动，带动了日本学界对《三国演义》的深层次研究。其中，以“三顾茅庐”为开始而展开的诸葛亮形象不断被深化，逐渐演变为“忠肝义胆、智绝天下”的完美形象，在日本深入人心，以至于扎根在日本民众的生活中。

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民众对诸葛亮的追捧近乎到一个狂热的地步。与诸葛亮有关的作品，不论是研究文章、文学创作，还是绘画作品接连出现，特别是像《孔明的人生哲学》这样的书籍，在当时的日本都是一出版就引起相当大的反响。中国的《三国演义》电视剧在日本亦引起轰动。日本学者趁此机会，以此为背景，创作了与原著有较多差异的但仍然属于三国文化的作品，影响也非常大。例如，几乎每个日本家庭都有一套《漫画三国志》，那是由横山光辉创作的。日本的一些嗅觉敏锐的出版社利用此机会，专门推出以诸葛亮故事为专版的月刊杂志，月销量竟然达到惊人的50万册。

日本艺术界不甘落后，创作出民间戏剧《新三国志孔明篇》，在各地上演，场场爆满。日本影视界抓住机会，投入巨资制作《三国志诸葛孔明》这部电影，受到日本民众非常热烈的欢迎，仅录像带的销售量就达到1.5万多盒。

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有较大影响的成都武侯祠博物馆受邀在日本山梨县甲府市举办“诸葛亮史迹陈列”展览，包括日本各方面人士在内的参观人员每天就有5000多人，让日本各大媒体兴奋不已，争相报道。像这样受欢迎的展览盛况，在山梨县的诸多展览中是非常罕见的。

在日本的三国文化活动中，逐渐形成声势浩大的三国迷群体，并组成三国俱乐部，开展热火朝天的三国研究。他们或考证三国史实，或辑录三国名言，或编著三国辞典，或品评三国人士，或总结三国得失，充分表现出他们对三国人物的喜爱和热衷，可谓真正的三国粉丝。

三、韩国对“三顾茅庐”的研究和传播

韩国与中国相毗邻，同属汉文化圈。韩国人在历史上深受汉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的影响。在相差不远的时期，中国由魏、蜀（汉）、吴三国构成的三国时代是公元220—280年，[6]而在此稍后的公元427—660年，朝鲜半岛也经历了由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构成的“三国时代”。

在韩中文化交流史上，三国文化具有极为重要的历史文化意义。据《朝鲜王朝实录》记载，《三国演义》最早传入韩国的时间在宣祖二年（即明隆庆三年，1569年）六月壬辰（二十日）。而韩国现存《新刊古本大字音释〈三国志通俗演义〉》则记载“丁卯耽罗开刊”，即1567年刊刻于济州岛。自那以后，《三国演义》在韩国保持了400余年的文化生命力，至今还在广泛地衍生出新的文化成就。

历史上的韩国人非常勤奋，尤其喜爱读书。明朝的陈继儒在《太平清话》中就说：“朝鲜人最好书，凡使臣入贡限五六十人，或旧典、新书、稗官小说在彼所缺者，日出市中，各写书目，逢人遍问，不惜重值购回，故彼国反有异书藏本。”[7]《三国演义》传入韩国后，就成为爱读书的韩国人的最爱，是阅读者最多、影响力最大的一部翻译小说。[8]

据《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韩国驻华大使金夏中在北京望京社区与民众对话时表示，韩国小孩从小就开始读中国的四大古典名著，感受中国文化和历史，其中《三国演义》最受欢迎。[9]

在与韩国人的交往中，会发现韩国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他们很擅长将话题轻松地引到三国故事上。他们甚至有这样的口头禅：“我不愿意与没有读过‘三国’的人交流”；“《三国演义》如果不读三遍，就很难融入社会”。为什么会这样呢？向他们了解后方知，原来他们从小就特别喜欢读《三国演义》，甚至不知道自己读了多少遍，所以对三国人物、故事情节，他们都了如指掌。为什么喜欢读《三国演义》？因为他们认为，《三国演义》是成功学的必读书籍。

因为对《三国演义》的了解，所以韩国人谈三国，便不是停留在阅读和鉴赏层面上，而是直接将三国文化的影响移植到他们的民族文化上。例如，《三国演义》中的人物、事件，就被大量插入到韩国最重要的传统艺术表演形式——盘骚俚类的小说戏剧作品中。像“三顾茅庐”“赤壁大战”“华容道”等经典故事以及诸葛亮、关羽、赵云等蜀汉人物，始终是盘骚俚类小说作者重点关注的对象。[10]由此可知，三国文化的影响已经深入韩国的文学、语言、艺术诸方面，甚至一定程度地波及到韩国的经济、教育、军事方面。这样的波及，必然对韩国的大众文化、民间信仰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