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诸葛亮建九里堤的争论
作者： 李殿元摘 要：清末时，在九里堤河道里掘得“蜀丞相亮护堤令碑”，因为其碑有“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这样的常识性错误，遂引发是不是“诸葛亮筑九里堤”的争论。但是，大多数历史学家仍然认可诸葛亮建九里堤。因为从防洪的角度讲，成都城之西北的防洪不可能等到唐代才着手，在蜀汉时期甚至更早的李冰治水时就必须有应对措施。蜀汉国的统治中心武担山就在这一带，从防洪和新建皇宫需要大量漂木的角度讲，诸葛亮修筑九里堤是非常必要的。后来的糜枣堰、刘公堤等的不断建立，也说明了此处防洪的重要性。虽然唐代以后对洪水的处理措施规模更大更有效果，但那也是在九里堤的基础上的发展。
关键词：蜀汉宫城;护堤令碑;防洪与漂木
在成都西北的府河西岸，有一古堤。此堤原来东起现北较场附近，西至九眼桥，长约5000米，历史上曾是成都一景，号称“九里长虹”;现仅存长约28米、宽6米的堤埂一段。堤面青草茵茵，两侧以条石砌筑，并以鹅卵石护堤。这便是传为蜀汉丞相诸葛亮创建的九里堤的遗址。不过，此堤是不是诸葛亮所建，在学术界是产生过有趣的争论的。
一、诸葛亮修九里堤的历史记载
蜀汉时期，主持蜀汉国政务的诸葛亮十分重视“务农殖谷”，也因此重视对水利工程的维修和建设，《水经注·江水》记载：“诸葛亮北征，以此堰（都江堰）农本，国之所资，以征丁千二百人主护之;有堰官。”诸葛亮不仅颁布了保护都江堰的政令，设置堰官，派出士兵，对都江堰进行管理和维护，还对都江堰定期疏淘的岁修制度的日期、掏挖、清淤深度等都作出明确规定，保证了农田水利灌溉的畅通。
除了岁修都江堰，据文献资料记载，诸葛亮还创建了九里堤。
明天启年间的《成都府志·山川》载：“九里堤府城西北隅，其地洼下，水势易超。诸葛亮筑堤九里捍之”。
《大清一统志》卷二百九十三《成都府二》载：“九里堤在成都县西北，堤长九里，故名。相传诸葛亮所筑，以捍水势。宋乾德中，守官刘熙古重修，一号刘公堤。”
《四川通志》卷二十二下《津梁》载：“九里堤在成都县西北隅，其地洼下，水势易趋，诸葛亮筑堤九里，捍之。宋乾德中刘熙古修筑，又号刘公堤。”
《同治重修成都县志》卷一《舆地志》载：“九里堤在县西北十里，其地洼下，水势易趋，汉诸葛孔明筑堤九里，捍之。宋乾德中太守刘熙古重修，又号刘公堤。”
创建九里堤的目的，首先是为了防洪。蜀汉宫城位于今成都北校场武担山一带，有的宫殿已至江边。九里堤所在位置，就在蜀汉宫城附近，九里堤防洪、护堤、护岸的作用十分明显。其次，创建九里堤可附带实现漂运。蜀汉国新建，必然新修宫城、宫殿，需要大量的木料，木料的来源是岷山;而运输，从都江堰上游水运至成都是最简便的方法。九里堤距皇宫最近，在此修堤坝及打捞木料的码头等设施，最为理想。
二、“护堤令碑”引发争论
清末时，在九里堤河道里，有人掘得了一块“蜀丞相亮护堤令碑”，上刻有碑文：
丞相诸葛令：按九里堤捍护都城，用防水患。今修筑竣，告尔居民，勿许侵占损坏。有犯，治以严法。令即遵行。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
此碑为地道的汉隶，应该是后人根据以前的老碑复制的。但是，复制碑上的“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令人不解，遂引发是不是“诸葛亮筑九里堤”之争论。
因为，《三国志·先主传》说得很明确：“（章武三年）夏四月癸巳，先主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三国志·后主传》又说：“三年夏四月，先主殂于永安宫。五月，后主袭位于成都，时年十七，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刘禅是在章武三年五月即位同时改年号“章武”为“建兴”的。那么，“丞相诸葛令”碑的“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就犯了常识性错误，出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时间。
《九里堤：孔明筑堤防洪灾》（《华西都市报》2015年7月4日）说著名巴蜀文化学者袁庭栋就不赞成“诸葛亮筑九里堤”之说。他认为，九里堤是唐代的高骈修建的，是当时为了防范水患而实施的郫江改道附属工程，本名糜枣堰。从宋代的文献来看，“诸葛亮筑九里堤”之说是对诸葛亮重视水利建设与保护事业的充分肯定，完全是出于成都人对诸葛亮的尊崇。
袁先生的这一说法影响较大。许多人对诸葛亮建九里堤的说法产生了怀疑。
“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是不是常识性错误？有人提出，也许是老碑腐蚀严重，后人复制时，因对刘禅不满，将原碑上建兴元年的年号改为章武三年。它表明此工程在章武二年冬十月动工，至次年九月才完成。
其实，古代新主即位改年号并非有固定的方式，有即位后立即废除老年号改用新年号的（普遍采用）;也有即位后仍用老年号，次年甚至次几年才用新年号的（例如后蜀孟知祥、孟昶）;还有老年号、新年号在不同范围同时使用的（例如清朝的乾隆与嘉庆）。所以，仅凭“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还不能完全否认“诸葛亮筑九里堤”。
从防洪的角度讲，成都城之西北的防洪不可能等到唐代才着手，在蜀汉时期甚至更早的李冰治水时就必须有应对措施。因为成都平原水网密布，土质松软，尽管有了都江堰，防洪仍然是经常性的工作;尤其是成都城的西北方向，地势低洼，很容易积水。而蜀汉国的统治中心武担山，恰恰就在这一带，所以不能不进行防洪安排。从这一角度讲，诸葛亮修筑九里堤就是非常必要的。后来的糜枣堰、刘公堤等的不断建立，也说明了此处防洪的重要性。既然此处是成都防洪的重点，能等到唐代才进行吗？只能说，唐代以后对洪水的处理措施规模更大更有效果，但那也是在九里堤的基础上的发展。
三、学术界认可诸葛亮建九里堤
尽管因为“护堤令碑”而引发了是不是“诸葛亮筑九里堤”的争论，但是，大多数历史学家仍然认可诸葛亮建九里堤。
郭涛先生的《四川城市水灾史》（巴蜀书社1989年版）说：
可资查考的第一次明文记载成都市遭受水灾破坏的是三国时期。当时，为了防御水患，诸葛亮在成都市区的西北部主持修筑了一道防洪堤，名曰“九里堤”;并且命令对堤防要加强保护维修。蜀汉章武三年（公元223年），诸葛亮在《护堤令》中明确写道：“九里堤捍护都城，用防水患”。由此可见，三国时期，成都是经常遭受水灾威胁的。而且，这种洪水的威胁常常从成都西北方向（即岷江上游）来，所以，堤防修在城西北。“九里堤”，说明堤防较长，也说明洪水的危害不小，所以才有这样的防洪工程规模。
郭涛先生的论述非常值得肯定。遗憾的只是他将诸葛亮的《护堤令》注释为“《汉书·高后纪》”，这样的“笔误”实不应该。
“公务员考试网”刊发的“水利知识题库·第一部分”说：
目前所见最早的防洪法原件，是章武三年（公元223年）九月十五日颁行的蜀国（ ）的护堤命令，“丞相令，按九里堤捍护都城，用防水患，今修筑竣，告尔居民，勿许侵占损坏，有犯，治以严法，令即遵行”。
单项选择题
A 王安石 B 诸葛亮 C 韩非 D 孙武
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当然是诸葛亮。据报导，浙江水利百科知识竞赛考试题目就有上题。这说明，出题人、考试人都认为“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的“蜀丞相亮护堤令碑”是客观真实的存在。
研究诸葛亮最权威、正规的部门——成都市武侯祠博物馆编撰的《全国三国文化遗存调查报告（成都地区）》（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写道：
现今学者编撰的《成都通史》，对于诸葛亮兴修九里堤的起因，以及九里堤的历史沿革有详细论述：九里堤的修建，肇始于先秦的李冰时期，初衷在于防备水患，保障成都区域市民的生活。三国蜀汉刘备即位称帝之后，诸葛亮亲自主持了九里堤的大规模营建工程，起因如下：一是因为，九里堤一带，“其地洼下，水势易趋”，每年夏天，内江的洪水在此通过，冲堤、溃堤之事在所难免，在此筑堤防洪，同时改造景观，乃势之必然。二是因为，刘备称帝之后，需要大规模营建皇宫。蜀汉的宫城在武担山附近，而九里堤所在的位置，就在蜀汉宫城北面不远，此处乃成都木材供应的主要运输码头，修建蜀汉宫城所需的大量木材，都要从都江堰上游漂运而来，然后在此搬运上岸。把此处的水运码头加以扩建，为修建蜀汉皇宫提供有利条件，也是兴建九里堤的重要原因。到了唐代乾符年间，剑南西川节度使高骈在扩建罗城时，从郫江上游引水新凿护城河，又对九里堤进行过维修。宋代初年，洪水冲毁堤防，成都知府刘熙古再次重修该堤，消除水患。后人在堤上修刘公祠作为纪念，故此堤又名“刘公堤”;又因为刘熙古曾任兵部侍郎，此堤亦称“侍郎堤”。至于九里堤被称作诸葛堤，则是蜀人素来对诸葛亮的敬仰与怀念。清代中叶以后，通称九里堤，刘公祠亦改为诸葛庙。民国以来，因河道、水流发生变化，九里堤的运输作用逐渐消退，最后导致荒废。
可以说，这是对九里堤来龙去脉最清楚的表述了。
如今的九里堤遗址，是三国历史文化遗产以及水利知识教育基地。遗址所在地已经建成九里堤公园。公园由“九里堤遗址”牌坊、古河堤、诸葛庙和縻枣亭等部分组成，占地面积2亩。九里堤遗址公园的“简介”说，九里堤遗址所在地，位置在成都西北，最早是一个水利工程。蜀汉时期，丞相诸葛亮在此主持修建蜀汉国防水利工程，当时因堤坝长度约九里长，得名九里堤。九里堤埂虽只有九里长，但它与历史上成都城“穿城九里三”比，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河流改道，堤坝逐渐毁损，现仅余28米长的土埂遗址，但九里堤作为一个地名却保留了下来。
2012年，九里堤被政府列入成都市“北改”中的文态建设重点项目之一，成都市文物局、金牛区人民政府对古堤遗址进行了维修保护，重建了诸葛庙。诸葛庙门前两侧有楹联：
沥胆披肝，六经以来二表;
托孤寄命，三代而下一人。
这幅楹联，充分表达了成都人对诸葛亮的尊崇。
本文为“四川省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诸葛亮研究中心”后期资助成果22ZGLHQ03。
作者：四川省对外文化交流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