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粹编》作者考辨

摘   要：《花草粹编》是明代陈耀文选编的一部大型词选，书的内容以《花间》《草堂》为主，按照小令、中调、长调分卷，收录的词作涉及唐至明六个朝代共626名词人，规模宏大。但《花草粹编》三个不同版本（金绳武评花仙活字本、南京国学图书馆陶风楼影印明万历癸未本和河北大学出版社2007年本）都有错载问题。

关键词：花草粹编;考辨;词集

《花草粹编》是明代一部大型的词选，书的内容以《花间》《草堂》为主，按照小令、中调、长调分卷，收录的词作涉及唐至明六个朝代共626名词人，规模十分宏大。选编者为明代陈耀文。其字晦伯，号笔山，河南确山县人。清人王士俊编《河南通志》有关于陈耀文的记载：“陈耀文，字晦伯，确山人。生而颖异，日记数千言。乡里号为神童子。登嘉靖庚戌进士，授中书舍人，累官陕西兵备副使，行太仆寺卿。告归杜门日事，著述有《天中记》《正杨》《学林》《学圃萱苏》《经典稽疑》《花草粹编》诸书行于世。”此外，现还出土陈耀文撰写的两方墓志铭《明故处士南山李公墓志铭》（李从墓志）和《明故孺人李公刘氏墓志铭》（李从妻墓志）。其所有作品中，独《花草粹编》最具特色。陈匪石评《花草粹编》云：“明人集刊之书多无足取，如杨慎《词林万选》、卓人月《词统》、茅映《词的》及《草堂续集》之类等诸自郐，独陈耀文此书《花草粹编》有特色焉。”

据现有可查的《粹编》版本，主要有五种，其中古籍整理版本有四种，分别是1.明万历癸未（万历十一年，1583年）陈氏自刻本（十二卷本）;2.清咸丰七年（1857年）金绳武评花仙活字本（二十四卷本）;3.民国22年（1933年）南京国学图书馆陶风楼影印明万历癸未本（十二卷本）;4.清四库全书本（二十四卷本）。还有一种今人整理版本，由龙建国、杨有山点校，姚学贤审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二十四卷本）。本文主要对金绳武评花仙活字本（以下简称评花仙本）、南京国学图书馆陶风楼影印明万历癸未本（以下简称国图本）和河北大学出版社2007年本（以下简称河大本）三个不同版本之间词作者的错载问题进行考辨分析，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批评匡正。

一、《映山红慢》

《映山红慢》一词，国图本卷十二载作者为元厚之，评花仙本卷十一载作者为元绛，而河大本卷十一记载作者为元降。关于这首词作者的考辨，涉及词的文体特征。词根据自身文体特征，分为小令、中调、长调，最早的清晰论述出现在《填词名解》中。这本书是清代毛向舒先生创作的。书中明确指出：“五十八字以内为小令，五十九字至九十字为中调，九十一字以外为长调。”小令、中调、长调词的产生由来已久，其中长调最早产生于盛唐时期，有民间长调敦煌曲子词《内家娇》和《倾杯乐》。文人仿民间歌曲而作新词，盛于晚唐。元降作为唐代宗李豫时人，不大可能在此时创作出一首文人长调来。《映山红慢》作者当为北宋时期的元绛。其字厚之，天圣二年进士及第，《宋史》卷三百四十三载有其传。元绛善文，王安礼所撰《简章元公墓志铭》（元绛墓志铭）言其“长于议论，落笔为文，醇雅深茂，属辞比事，钩引贯穿，为一时推重”。元绛5岁能作诗，著有《玉堂集》。《宋诗纪事》存其诗6首，《全宋词》存其词2首，为《减字木兰花》和《映山红慢》，王逸清《钦定词谱》卷二十九录《映山红慢》：“调见元载（元绛）词。咏牡丹作。”综上国图本和评花仙本记载的作者元绛和元厚之实为同一人，而河大本记载的作者元降当是抄写之误。

二、《梅香慢》

《梅香慢》一词，国图本卷十二未载作者，河大本卷十一载作者均为贺铸。贺铸，字方回，北宋词人，著有《东山集》和《庆湖遗老集》，《宋史》载有其传。贺铸长得不符合时人审美。据《宋史》记载，其“长七尺，面铁色，眉目耸拔”。但其词却是“雍容妙丽，极幽闲思怨之情……博学强记，工语言，深婉丽密，如次组绣。尝言：‘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这与宋人张耒在贺铸《东山词序》中对贺词的评论如一：“方回乐府妙绝一世，盛丽如游金、张之堂，妖冶如揽嫱、施之祛，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宋史·贺铸列传》还记载了贺铸自称庆湖遗老的缘由：“尝自言唐谏议大夫知章之后，且推本其初，出王子庆忌，以庆为姓，居越之湖泽所谓镜湖者，本庆湖也，避汉安帝父清河王讳，改为贺氏，庆湖亦转为镜。故铸自号庆湖遗老，有《庆湖遗老集》二十卷。”程俱《贺方回墓志铭》中载其为人正直，不屈于权贵：“方回豪爽精悍，书无所不读。哆口，疏眉毛，面铁色。与人语，不少降色词，喜面刺人短，遇贵执不肯为从谀。”贺铸与《梅香慢》的联系，可见于《钦定词谱》记载。其书在所收《梅香慢》一词后记有这样一句话：东山词作“剩夜来欢赏”。然笔者查贺铸的《东山词》一书，并未收录《梅香慢》一词，也并未有“剩夜来欢赏”一句，不知《词谱》是据何本得来此言论。当是传播之误。此外《历代诗馀》收录《梅香慢》一词也误作贺铸词。对此，唐圭璋编《全宋词》第五册所载《梅香慢》后案：“此首《历代诗馀》卷七十三误作贺铸词。”据此《钦定词谱》《历代诗馀》《花草粹编》（河大本）所载作者皆误，当依据黄大舆《梅苑》本、《全宋词》以及《花草粹编》的评花仙本和国图本所载，作者为无名氏。

三、《减兰十梅》

《减兰十梅》又名《减字木兰花》，为组词，共十首，总题下有“风”“雨”“雪”“月”“日”“晓”“晚”“早”“残”九首。此组词，评花仙本卷二载作者为黄大舆，河大本卷二载作者为李子正，而国图本卷二并未载其作者，只云《梅苑》，当是出自《梅苑》。查黄大舆编《梅苑》，卷六载有《减字木兰花》一词，作者为李子正。《钦定词谱》也引《梅苑》，作李子正词。评花仙版载作者黄大舆，应是将《梅苑》选编者误作《减兰十梅》作者，后著作者当是李子正。李子正，字守邕，宋代词人。其先广平（今属河北）人，南渡后居衡州。《杨文节公文集》卷首《诚斋先生探梅图》记载其于宁宗嘉定十五年（1222年）为杨万里画像题诗一事。

四、《迷仙引》

《迷仙引》一词，河大本卷十二载作者为无名氏，评花仙本卷十二作者一栏载“失名”二字，其后题“载《古今词话》”，国图本卷八记载作者为关咏，其后题“载《古今诗话》”。关于《迷仙引》一词，最早出现于宋代李欣《古今诗话》，亦载有该词典故：石曼卿尝于平阳会中代作《寄尹师鲁》一篇曰：“十年一梦花空委，依旧河山损桃李。鸣声北去燕南飞，高楼日日春风里。眉黛石州山对起，娇波泪落妆如洗。汾河不断天南流，天色无情淡如水。”曼卿死后数日，关咏言梦曼卿曰：“延年平生作诗多矣，常以为《平阳代意篇》最得意，而世人少称之，能令余此诗传于世者，在永言耳。永言乃增其词为曲，度以《迷仙引》，于是人争歌之。他日梦曼卿致谢焉。”（《古今诗话》）因评花仙本题“载《古今词话》”，故笔者查《古今词话》所载《迷仙引》一词，书中亦引梦石曼卿之典故，后题载自“《总龟》前三十三”。查《诗话总龟》，《迷仙引》一词载于其卷三十五，同引梦石曼卿之典故，后题载自“《古今诗话》”。据此，《迷仙引》作者典故当是源于《古今诗话》，作者为国图本所载关咏而非评花仙本和河大本所载无名氏。关咏，字永言，清陆心源《宋诗纪事补遗》卷九载其事：“嘉祐八年，太常少卿知泉州，改光禄卿、秘书监。泉有市舶之候官，州多市取其货，十不赏一。惟咏与参军杜纯无私买，竟以不察举他官坐免。”可见其为官之品格正直无伪。

五、《早梅香》

《早梅香》一词，国图本卷九和评花仙本卷九均未载作者，河大本卷九载作者为万俟咏。万俟咏，北宋末南宋初词人，字雅言，自号词隐、大梁词隐，著有《大声集》，周美成为之作序。《宋史》未载其传，王灼《碧鸡漫志》记载其有关史料：“崇宁间建大晟乐府，周美成作提举官，而制撰官又有七。万俟咏雅言，元祐诗赋科老手也，三舍法行，不复进取，放意歌酒，自称大梁词隐。每出一章，信宿喧传都下，政和初召试补官，置大晟乐府制撰之职。新广八十四调，患谱弗传，雅言请以盛德大业及祥瑞事迹制词实谱，有旨依月用律，月进一曲，自此新谱稍传。时田为不伐亦供职大乐，众谓乐府得人云。”他的词被称作雅言之词，南宋黄昇在他的《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里这样夸耀万俟咏之词：“发妙旨于律吕之中，运巧思于斧凿之外，平而工，和而雅，比诸刻琢句意而求精丽者远矣。”今人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收录其词27首，并未有《早梅香》一词。关于《早梅香》的作者，《全宋词》和《梅苑》都载为无名氏，《历代诗馀》和《钦定词谱》都从《梅苑》作者为无名氏。综上，河大本记载该作者有误。

六、《八宝妆》

《八宝妆》一词，评花仙本卷十二和河大本卷十二皆载作者为李甲，国图本卷十二未载作者。李甲，字景元，华亭人。《画继》卷三、《画史会要》卷二载其善画翎毛，兼工写竹。《宋诗纪事补遗》载有李景元作《题竹和东坡韵》《超果寺前亭》二首诗。《乐府雅词》卷下载有李景元《望云涯引》《吊严陵》《梦玉人引》《过秦楼》《帝台春》《击梧桐》《幔卷帘》《望春回》八首词。关于《八宝妆》一词，《全宋词》二册注作者为刘焘，且在词后注：“按此首误入李吕《澹轩集》卷四，别又误作李甲词，见《词综》卷十”。据此，当从《全宋词》，作者当为刘焘。《花草粹编》国图本、评花仙本、河大本记载均误。关于刘焘，清人厉鹗《宋诗纪事》有对其相关记载：“焘字无言，长兴人，谊之子。元祐三年（1088年）进士，仕为秘书阁修撰。有《见南山集》。”《嘉泰吴兴志》卷十七亦载其事：“刘焘，字无言，宜翁次子。未冠，游太学，与陈亨伯俱以八俊称。会试史官策，或戏之曰：‘子平时好论，将教授以破题乎。’焘即下笔曰：‘秉史笔者，权犹将也，君命有所不受焉。’众叹服。东坡知元祐三年举，读其文曰：‘必岩谷闲苦学者。’中第三人，廷对又中甲科。东坡荐焘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帅中山时，以蜜渍荔枝遗之，诗末章云：诗清真合与君，尝归朝，赵民彦尝云：在虏中饱观君文，尤善书，笔势遒迈，山谷谓江左复生羊欣，薄绍之矣。在馆中时，被旨修阁帖十卷，所谓续法帖者是也。尝注《圣济经》，编《修道史》，有遗文五十卷，号《见南山集》”。此外《宋史·艺文志》还载刘焘著有《壮观类编》一卷、《刘焘诗集》二十卷。《吴山净端禅师语录》卷下载有刘焘著《端禅师行业记》一篇。

七、《折丹桂》

《折丹桂》一词，国图本卷六和河大本卷六皆载作者为招山，评花仙本卷六载作者为刘仙伦。刘仙伦，南宋词人，号招山。《宋诗纪事》卷六十三有记载：“刘仙伦：仙伦一名拟，字叔拟，庐陵人。有《招山小集》。”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辑为《招山乐章》一卷。刘仙伦的词秾薄而意优柔，杨慎《词品》谓其《系裙腰》“亦柳永之流也”。岳珂《桯史》亦附论：“大概皆一轨辙，新警峭拔，足洗尘腐而空之矣。独以伤露筋骨，盖与改之为一流人物云。叔拟后亦终韦布，诗多散轶不传。”其诗大部分都载于《全宋词》，仅《题岳阳楼》一首载于《桯史》。而《折丹桂》一词，据宋刘应李撰《翰墨大全》丁集卷记载，作者当为无名氏，《全宋词》亦从之。综上，《花草粹编》国图本、评花仙本、河大本所载作者均误。此外《钦定词谱》认为“初秋两两”（《折丹桂》）词作者为刘拟，同误。

八、《鬲溪梅令》

《鬲溪梅令》一词，评花仙本卷四和河大本卷四皆载作者为李之仪，国图本卷四载作者为李端叔。李之仪，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姑溪老农。22岁即进士及第，文采斐然，《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李之仪的文章“神锋俊逸，往往具有苏轼之体”。而他也与苏轼一直保持着动乱之下的深厚情谊。据统计，他的《姑溪居士全集》收录与苏轼相关作品共四十余首，而《苏轼文集》《苏轼诗集》收录与李之仪相关的作品亦有二十余首，可见两人交情非浅。李之仪很注意词的特点，说“长短句于遣词中最为难工，自有一种风格。稍不如格，便觉龃龉。”然清人冯煦评其“姑溪词长调近柳（永），短调近秦（观），而均有未至”。其著作有南宋吴芾编《姑溪居士前集》五十卷，《姑溪居士后集》二十卷收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二者均未录有《鬲溪梅令》一词。《鬲溪梅令》最早载于姜夔《白石道人歌曲》，后注“仙吕调，丙辰冬自无锡归，作此寓意。”《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二百提及姜夔《白石词集》录有《鬲溪梅令》。此外，《御选历代诗余》和《词律》也载其作者为姜夔，并非《花草粹编》国图本、评花仙本、河大本所载作者李之仪（李端叔）。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南宋饶州鄱阳人，其诗初学黄庭坚，后学晚唐陆龟蒙，诗风清新秀远，张炎用“清空”二字形容其诗词风格。其书有《白石道人歌曲》《绛帖平》《白石道人诗集》《续书谱》，皆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