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坤 不为彼岸只为海

作者: 林炫宇 王健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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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风浪

在 大海上,有一位中国女性以帆船为马,以海风为伴,书写着自己的航海传奇。她就是宋坤,中国女子帆船环球航海的第一人。2013-2014年间,她参加了克利伯环球帆船赛,成为第一位挑战全程的中国女性,完成了环球航海的壮举。自那以后,她担任了多项帆船赛事的大使,还成为世界帆船联合会离岸与大洋委员会委员。宋坤的故事不仅是一部个人的奋斗史,更是中国帆船运动发展的一抹亮色。

启航之路

宋坤与帆船的缘分始于2006年。她大学毕业后回到青岛,在偶然的机会中接触到帆船。她原本主修日语,最初在帆船俱乐部担任培训翻译,协助外国教练教授中国小朋友学习帆船。

要当助教,得自己先学会驾驶帆船。宋坤说:“我们教授的是小型帆船,仅长2米38,我们叫它‘澡盆子’。”初次下海,宋坤与许多初学者一样免不了局促和紧张。她说:“当时风特别大,我头脑一片空白,15分钟内就连着两次翻了船。”尽管膝盖磕破、全身酸痛,但是经过与帆船的初次接触,宋坤很快被它的魅力深深吸引。她说:“帆船是一种完全依靠自然风作动力前进的交通工具。人类的智慧了不起,几千年前就能利用自然的力量到达想去的地方,让我觉得很神奇。”由此,她建立了与帆船、大海的不解之缘。

此后几年,宋坤主要从事青少年帆船培训,在航海俱乐部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此外,她还参与青岛市帆船进校园等活动,奔走在全国多个城市,帮助2000多名青少年掌握航海技能。后来,她进入“美洲杯”帆船赛中国之队工作,任岸队经理,是国际帆联《离岸赛规则》的官方翻译人员,参与编写和翻译众多的帆船启蒙教材。

真正将帆船视为一种生活方式的转折点出现在2011年。当时,克利伯环球帆船赛“青岛号”大帆船招募环球大使船员。消息传来,宋坤心动了,认为这就是她的“诺亚方舟”。她参与选拔,完成了为期一个月的高强度大帆船训练。每次扬帆都是一场与自然力量的较量,尽管早期遭遇过重重困难与挫败,宋坤始终勇往直前,不曾言弃。

首次夜航,宋坤乘坐的是一艘将近20米长的大帆船。她说:“那个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在英吉利海峡皎洁的月光下,我将双手插进口袋,感受着海风轻拂过我的发丝。朋友的一句‘你笑什么呢’轻轻打破了宁静,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沉浸在那份无法言喻的快乐之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意识到那晚我一直在笑。”宋坤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激情,喜悦成为她航海生涯的注解。

宋坤说:“世界上所有陆地只占我们这颗星球的29%,71%是海洋,帆船是探索海洋的途径。”面对航行的艰难险阻,宋坤用坚定的信念和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将阻力转化为动力,为她即将展开的环球航海奠定了基础。

扬帆远航

航海好比登山,克利伯环球帆船赛正是全球航海爱好者心目中的珠穆朗玛峰。基于人类对冒险和摆脱僵化生活的渴望,这项比赛于1996年应运而生,创办者是英国人罗宾爵士。他认为在发达的科技水平和专业的航海设备辅助下,普通人也能参与环球航海,“克利伯”即“快帆船”之意。

克利伯环球帆船赛有11支参赛队伍,8个赛段,环球里程长达4万海里。历时11个月的比赛结束时,积分最高的船队赢得克利伯杯。2006年,青岛成为克利伯环球帆船赛在中国的首个停靠港。在这一年涉足航海的宋坤亲眼见证了青岛这座“帆船之都”的成长,埋下了远洋航海的梦想种子。

参赛前,宋坤参加了安全训练、设备检查、食物采购等一系列培训和准备工作。她说:“在训练时,每个人要熟悉每个岗位,不管是舵手、缭手,还是在前甲板、中舱。只有懂得各个岗位要做什么,才能在轮班或有人受伤时胜任任何位置。”辛苦准备了一年后,2013年9月1日,宋坤在伦敦港登上21米长的“青岛号”大帆船,在汽笛和告别声中驶离港口,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环球航海。宋坤说:“在海上,每一次挑战都是超越自我的机会。航海的日子是与死神博弈,与风浪共舞,每时每刻都面临挑战。”

太平洋低气压区的天永远是灰的,甲板下面总是汪洋一片。远洋航行越久,舱内越潮湿。船员一觉醒来,内衣湿乎乎地贴在身上,非常难受。“青岛号”上十几名船员分为左舷班、右舷班两个组轮流值班。白天5小时一班,晚上4小时一班,中午2个小时同时值班,共同完成清理船舱积水、制作午餐等事项。宋坤说:“生活节奏变成了一小段一小段,除了值班就是睡觉。陆地上的时间概念被瓦解,我经常感到‘不知今夕是何年’。有时醒来,看见地平线上的太阳,我会想不起是朝阳还是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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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伯环球帆船赛前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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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号”大帆船

与生死考验相比,生物钟紊乱显得微不足道。宋坤回忆起太平洋上的风暴,那是她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考验,也是对航海技能和心理承受力的极致挑战。宋坤的航海日记记录了一个个危急时刻:

“北太平洋的风暴真是一个赛一个凶残,狂风卷起海面上的飞沫,像沙砾一样没命地甩过来。除了舵手必须坚守岗位,其他人都蜷缩在甲板中间最低最安全的位置。”

“八米高的浪在船周不安地翻滚着,海水活像煮沸了的浓汤,巨浪粗暴地推搡着我们的船在暗夜的‘崇山峻岭’间跌跌撞撞,不时一个巨浪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盖上甲板,人就瞬间给压在了水下。”

“甲板上的每个人都用安全索把自己和船紧紧地挂在一起,在这个完全癫狂的时空之中,船是我们生的唯一维系。一旦被甩出甲板,就是毫无疑问的巨浪中的长眠。”

“在风暴面前,其实没法做很多。能做的就是按照所有安全的操作,把自己和船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尽量保证自己和队友的安全。”

面对风暴的肆虐,宋坤与帆船仿佛置身于世界的尽头,生与死的界限变得模糊。那一刻,她深刻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与宝贵,也感受到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与无力。

逐梦所感

宋坤说:“经历风暴之后,觉得能够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能够活着,就是一件礼物。”这样的经历,让她对帆船运动有了新的认识。她意识到,每一次出海不仅是对未知的探索,更是对自我极限的挑战和对生命意义的思考。风暴中的生死瞬间让她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历时数月的航行,宋坤面对身体的极限考验,经历了心灵的触动。她学会以一颗更真实、纯粹的心面对生活,追求自己内心渴望的东西,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谈及完成全程的那一刻,宋坤坦言:“到岸的那天就像我们航行的普通一天,没有意识到这段航程结束了。”平静的外表下,是无数次在狂风巨浪中搏击的坚韧,是内心深处对自由的向往与对生命意义的思考。一切艰辛都化作成长的养分,让她更加成熟自信,有了更多的包容与理解。

宋坤没有选择“安稳”的工作,而是做一名航海家,这样的选择可能让人有些不解。宋坤说:“在船上几乎没什么性别区分,所有的工作都会一起做,一起分担。女性在体力上稍弱一些,但同样要面对海上的狂风巨浪和风吹日晒。”有人认为女性不适合航海,宋坤说:“如果当初我给自己人生设限的话,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女性要尝试任何可能喜欢的东西,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不要太在乎这个社会的眼光或周围人的评价。”

经历了漫长的环球航海,宋坤和船友们已经适应了海上的生活。她说:“返航后感到茫然,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有明确航行目标的日子。到达目的地时我才明白,我们一直追寻的目标——完成环球航行,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到达以后,又会开始新的旅程,重要的是在过程中去经历、感受。如果把过程当作目的,就没有成败,也没有焦虑,也就是我们说的‘不为彼岸只为海’。很多事情都可以抱着这样的心态去面对。”

宋坤说:“如果做一件事的成功率是1%,那反复100次至少成功1次的概率是多少?答案是63%。人的一生有没有100种可能?也许有一种,是坚持不放弃的那一种。”

责编 王敬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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