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浅谈齐白石中国画艺术哲学的“不似之似”
作者: 付明月艺术的价值是什么?好像没有人在思考,都只是在空谈艺术。要知道,艺术的存在是因为艺术的价值,而不是艺术两个字。所以,没有价值,思考的任何事物都不能被称之为艺术,绘画亦是一样。虽然绘画被称为天生的艺术,是无需做到极致即可称之为艺术的特殊存在。
齐白石的艺术饱含了中国人的哲思、智慧、幽默与寄情之味。他说“不似之似乃为真”,用一管老笔在黑与白、写实与写意、形貌与神髓之间自由穿梭,赋予物象来自生命的活泼与真实;他刊“一襟幽事砌蛩能说”,将平生领悟与感慨倾注于画卷,或因物喻志,或为诗造景,妙在弦外之音;他题“剔开红焰救飞蛾”,传达出对弱小生命的深深爱怜,与外物相通达,以微观见宏观。因此,展览也分别以“不似之似”“象外之意”“物我之际”为章节,借白石之作,一探中国人的形神观、意境观与宇宙观。纵观历史长河,“不似之似”始终是中国美学的重要命题。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21年),儒道两家便对此有了各自的论述。荀子曾说“形具而神生”,言说出中国人的形神观。而庄子则说“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这恰恰与柏拉图“三张床”的概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道、神、形的相生,一个是理念、现实、艺术的显现。
中国画,就贵在以形写神,不必处处描写,却能与物象契合,寓神情于其中,这便是“不似之似”。齐白石作画,妙就在“似与不似之间”。这其中的“似”,我们可称之为“造型的真实”,往往通过娴熟的笔墨训练以及时常的对物写生是可以实现的。而这其中的“不似”,才是更难捕捉的,那是源自“生命的真实”,往往需要画者脱离了形的束缚并上升到对物象本质的关照,才能提炼与彰显。齐白石极富绚烂的天真逸趣及其通达的关怀情感,使他的艺术充盈着对家乡泥土的爱,对祖国山河的爱,对万物生灵的爱。一山、一景、一花、一虫,在他的笔端汇聚成歌,吟唱出中国艺术的寄情之味。
中国人都知道,画虾乃白石老人一绝。他笔下的游虾,晶莹透明,活灵活现,仿佛要从画中跳出来一般。然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齐白石为了画好虾,先后经过了数次变革。
齐白石出生于湖南省湘潭县杏子坞的一户普通农家。湖南的乡下,水塘是不会少的,齐家老宅前就有一汪。相传,早年曾有一块陨石掉落塘中,于是起名为星斗塘。幼年齐白石经常在池塘边玩耍,对小鱼、游虾、水蟹的样貌与习性一清二楚。即使在多年之后,他还记得少年时田间时光的欢乐,并在一幅《芦虾图》中题道:“余尝以粗麻线系棉花为饵。虾足钳之竿起,虾出水犹不解钳,只知贪食,却忘死活也,殊作一笑。”回首往事,仍忍俊不禁。曾经友人问他,为何画虾如此传神。齐白石答“家园小池水清见底,常看虾游,变动无穷,不独专能似”。可见,若想做到“不似之似”,观察是第一步。
齐白石早年学习画虾主要还是临摹前人作品,“衰年变法”时,他笔下的虾已经有了个人面貌。63岁前后,他开始对着案头水盂里养的青虾写生,初具形似,但仍生动不足,对虾的透明质感和动态层面还缺乏深度的刻画。虾头和虾身之间无明显变化,虾的长钳也略显无力,六条长须呈放射状平摆,没有自由开合的动态。到了68岁时,他画的虾笔墨变化更为丰富起来:虾眼改为两个稍稍外横的墨点,长臂分出三节,最前端的虾钳粗重有力。此时,齐白石已懂得利用墨色的浓淡变化来表现虾体的质感:躯干透明并弯曲,头部和胸部的外壳有坚硬感,虾须变得更有弹性,生动地展现出虾在水中游曳时的状态。至此,齐白石仍未满足。到第五变时,他大胆删减虾腹多余的小腿,并在虾头部的淡墨中加入一笔浓墨,将虾的形象进一步提炼与概括。80岁的时候,白石老人的用笔就更为从容,虾的墨色变化也更加精益求精。虾头间的一笔焦墨干脆老辣,同时还在长须之间增加了短须。长须柔软而有弹性,短须坚硬而有韧性,形成鲜明对比,真正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齐白石的画作雅俗共赏。一方面,他出身普通农家,具有与百姓相亲和的天然艺术趣味,善画喜闻乐见的艺术题材。另一方面,他又受过传统儒家教育,有着中国文人士大夫的骨气与才华,诗书画印无一不能,山水花鸟人物兼工善写。齐白石出身农民,他的画中有中国民间天然自成的趣味,有宗教神话世俗化或者说个人化的表达;齐白石又是一介文人,他的笔下有中国士大夫修身立德的风骨,有词人墨客吟咏诵唱的诗意。这些,都使得白石之作超越了物象之美而充盈着诗意、道义和人情味。当我们吟一首“寒夜客来茶当酒”,乍冷的初雪,温暖的烛光,烫一壶清水,折一枝梅花,茶杯两盏,人影一双,唯好茶、老友、梅香,让今夜不同于往常。画中有诗意,诗中有画境,这正是中国绘画无尽的妙处。
中国人的哲学观,是既入世又出世的。他们看待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方能写之,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方能观之,故有高致。因此,中国画里的山水,不只是山川、河流、曲径、烟云,它是“我”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存影,是与“我”生命相关的世界。宏如造化万象,微若花鸟草虫,当其铺陈于画卷,便皆是“我”的体察和观照,皆可与“我”共情和通感。这一版块讲述了中国人对“天人合一”的理解,用艺术的语言表达了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价值观。齐白石极富绚烂的天真逸趣及其通达的关怀情感,使他的艺术充盈着对家乡泥土的爱,对祖国山河的爱,对万物生灵的爱。一山、一景、一花、一虫,在他的笔端汇聚成歌,吟唱出中国艺术的寄情之味。
齐白石的画饱含了他对自然与生命的理解。他的山水,源自现实的图景,摆脱了“四王”程式化的束缚,并以一种大道至简的方式,传递出中国人对于家园、山川乃至浩瀚宇宙的认识。他的花鸟草虫,源自对生命的怜爱,折射出中国文人与自然万物相通达的精神气质:亲和世界,以及一花一木、一草一虫,在宏观与微观之间任意游走,体验世间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