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劳动者

在西方艺术史中，并不缺乏展现农民题材的画家—16世纪的尼德兰画家老彼得·勃鲁盖尔被称为“农民的勃鲁盖尔”，他喜欢描绘农民的生活，农村婚宴上形形色色的宾客、乡村舞会上热闹的人群均是他感兴趣的描绘对象；17世纪的佛兰德斯画家彼得·保罗·鲁本斯的《意大利村民舞蹈》，描绘的便是宁静乡村中欢快起舞的农民；17世纪法国的“勒南三兄弟”以表现农民肖像和农村生活著称。

然而，唯有法国画家让-弗朗索瓦·米勒（以下简称“米勒”）全身心投入农民的生活之中，他描绘农民的日常劳作，表现他们内心的希望与落寞，赋予农民题材作品田园诗般的意境。他笔下的农民衣着简朴，纯朴而勤劳，被誉为艺术史中“最美”的农民形象。

米勒出生于诺曼底半岛一个富裕的农场主家庭，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早前，他跟随当地的两位画家学习绘画。23岁那年，他离开乡村，前往巴黎，师从著名画家杜普·德拉罗什。然而，这位来自乡村的小伙子与繁华热闹的巴黎格格不入。在杜普·德拉罗什的画室中，米勒常常遭到同学们的嘲笑，他们说他是“土气的山里人”，老师也不喜欢他。这样的遭遇让年轻的米勒不知所措。

最终，米勒在罗浮宫找到了艺术的“绿洲”。走进罗浮宫的大厅时，他曾惊喜地赞叹道：“我好像不知不觉地来到一个艺术王国，这里的一切使我的幻想变成了现实。”然而，生计问题仍然困扰着他。为了生存，米勒曾模仿过洛可可艺术的香艳画风，但当他无意间听到有人议论他“只会画不入流的裸体画”时，犹如遭到当头棒喝，他决心离开巴黎，不再为迎合任何人而画，而是坚持走自己的艺术道路。

1848年，米勒画了一幅名为《簸谷者》的画作，引发了巨大争议。虽然作品赢得了很多人的赞誉，但一些保守的评论家认为，这幅画的主题既不是传统的历史故事，也不是庄严的宗教场景，画中的人物形象过于简朴，有粗制滥造之嫌。然而，这并不影响米勒自此开始关注农民题材。

1849年，法国政局动荡，加上巴黎流行霍乱，米勒与家人搬到距离巴黎9 0多公里的枫丹白露森林边的巴比松小镇定居。这里有着成片的树木和田野，米勒早出晚归，在田间劳作结束后，就在自己的小屋里作画。这是他一生中创作最为丰富的时期。

《播种者》创作于1850年左右，画中的男人身材魁梧、步伐矫健，他张开的右臂与阔步前行的姿态十分和谐，极富韵律感。米勒特意忽略了人物的面部特征，着力刻画他的身体结构和外形特征，其高大的身躯占据了画面的主要空间，三角形构图使人物如同纪念碑一样矗立在近景之中，展现了一个深沉有力的劳动者形象。

《播种者》也是后印象派画家凡·高最喜欢的作品，他多次临摹米勒的《播种者》，用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同题材作品向米勒致敬。凡·高创作于1888年的《夕阳下的播种者》，描绘了夕阳下的麦田中，一个头戴帽子的农民播撒种子的场景。画中人物的姿态与米勒笔下的播种者类似，但是凡·高的构图更为开阔，他使用了强烈的黄、蓝对比色，使夕阳下的农民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之中。这幅画对色彩的象征性用法、大胆的构图法，以及对主题浑然一体的表达，使其成为堪称极品的佳作。

创作于1857年的《拾穗者》是米勒最负盛名的作品。他本想表现的是热闹的收获场面，但最终只保留了三个在收割过的麦田里捡拾麦穗的农妇，繁忙的收获场景则被置于画面远处，隐约可见。

米勒想要通过作品表现农民对劳作成果的珍重。三个身着粗布衫裙的农妇曲背弯腰，在收割过的田里仔细寻找遗落的麦穗，她们沉浸在劳作之中，远方的喧闹似乎与其无关。如同《播种者》一样，米勒并不打算表现农妇的个人特征，她们代表的并非个人，而是所有辛勤的法国农民。

如果说《播种者》与《拾穗者》表现了农民辛苦劳作的场景，那么《晚钟》则突出刻画了农民的内心世界。苍茫的暮色中，正在劳作的农民夫妇听到远方教堂传来的钟声，于是他们放下手中的农具，女人合掌祈祷，男人脱下帽子，神情无比虔诚。落日的余晖给大地蒙上了一层萧瑟的暗影，衬托了农民安于天命的心理。米勒巧妙地运用光线和色彩，使得人物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一种悲悯的情绪弥漫在画中，令人动容。

米勒擅长采用横向构图，他将人物放置于广袤的空间之中，强调宏大与静谧的艺术格调，《牧羊女》即是这种风格的典型之作。天空、草原、羊群以及牧羊的少女，赋予了作品田园诗般的意境，使这幅作品在186 4年的沙龙展上获得了极高的赞誉。

黄昏时分，辽阔的原野上，天空被一层金色的云雾笼罩着，羊群悠闲地吃着草，一只灰黑色的牧羊犬正在朝羊群眺望。画面近景中的牧羊女头戴红色头巾，身披旧披肩，背对羊群站立，似在低头沉思，又像是在祷告，她的孤独与落寞跃然纸上。

作为法国19世纪现实主义美术的代表画家，米勒的作品中没有华丽的色彩、矫揉造作的姿态、虚构的故事情节，有的只是真挚的情感和朴实的造型。他的作品在表现形式上有现实主义美术的特征，在情感上又有浪漫主义的色彩，耐人寻味。正如凡·高的评价：“在米勒的作品中，现实的形象同时具有象征的意义。”他赋予农民题材以诗意的表现而非绝对的现实，这也是米勒的作品最为突出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