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何以伟大?
作者: 王琳
俯瞰神州大地,一条巨龙蜿蜒盘旋,它跨越崇山峻岭,驰骋于大漠戈壁,横亘古今,承载了无数豪杰的热血与梦想,见证了中华民族的沧桑与变迁。它,就是举世闻名的文化遗产—长城。
古今中外,每一个到过长城的人,无不被它的雄伟浩大和磅礴气势所震撼。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这座历经两千年不间断修筑的古代防御工程,不仅仅是一道军事屏障,更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建筑奇迹,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
如今,我们再次登临长城,触摸古老的砖瓦,轻抚斑驳的城墙,在时间与空间的维度里,去探寻这条纵横万里、雄峙千年的中华巨龙,究竟何以伟大?
溯源:伟大的开端
关于长城的故事,始于遥远的西周时期。
公元前1046年,中国历史上第三个王朝—周朝建立。周天子分封诸侯,命人在边境要地修筑了连续排列的城堡“列城”,以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袭。同时,在都城镐京附近的骊山上,修建了高耸的烽燧,派人日夜驻守。一旦发现有外敌来犯,守兵便可通过击鼓的次数、烟柱的数量与烽火的升降,向各诸侯国传递军情。这便是早期长城的雏形。

然而,军情岂是儿戏?由于周幽王屡次“烽火戏诸侯”,失信于民,西周在熊熊烽火中灭亡。中国历史由此进入长达550年的大分裂时期—春秋战国。列国争霸,格局动荡。在频繁的战争中,长城的防御能力愈加凸显。“战国七雄”—齐、楚、燕、韩、赵、魏、秦等诸侯国,纷纷加强边防,大力营建长城,将山岭、小城、关隘与城墙组成一条条防御线。《管子·轻重》篇中最早出现了“长城”一词:“长城之阳,鲁也;长城之阴,齐也。”这里的长城,指的是齐长城的东段。
公元前221年,被后人称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嬴政,依靠祖上在开疆拓土中积蓄的实力,先后灭掉了韩、魏、楚、赵、燕、齐6个诸侯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央集权制封建王朝,秦朝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与此同时,茫茫草原之上,一支粗犷、强悍、有着军事化素养的民族—匈奴,也在悄然崛起并日益壮大,成为此后数百年间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为了防范匈奴的侵扰,秦始皇调集数十万军队及劳工开始重修长城,派大将蒙恬北伐匈奴,沿着秦朝疆域的边界,将此前诸侯各国修建的城墙重新加以修整、加固,同时新建了阴山长城,将匈奴牢牢地挡在城墙之外,在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地域之间,竖立起一道牢固的地理界线。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修筑长城。10多年后,一条西起甘肃临洮、东达朝鲜半岛、绵延万余里的秦长城,横亘在秦国北部边境,“万里长城”就此诞生。对于这一段历史,孙中山先生曾评价说:“始皇虽无道,而长城之有功于后世,实与大禹治水等。”
秦朝之后,与匈奴对决的使命落到了汉朝天子的肩上。整个汉朝,对长城的修筑规模空前。尤其是西汉时期,在击退匈奴,打通河西走廊后,汉武帝设置河西四郡及两关,大规模修筑河西长城,形成了东起辽东,经阴山、河西走廊,向西延伸至新疆的汉长城,同时在阴山以北增修了两道平行的外长城,总长度达两万余里,是中国历史上最长的长城。

事实证明,经过汉时大规模修建的长城,不仅对汉代军事防御及战略保障起着重要的作用,更为后来丝绸之路的繁荣提供了安全保障。及至晋、魏、隋、唐时期,长城仍是军事战略的运输线、边疆安全的保障线、祖国疆界的奠基石。
此后,中原的各个王朝都将修长城作为国家防御的重要措施。隋王朝先后7次修筑长城;唐代为了保护丝绸之路沿线的安全,在天山南北修建了大量烽燧;由女真族建立的金朝,更是将长城修到了草原腹地。
然而,经过历朝历代修筑的万里长城,并没有阻挡住蒙古族的铁骑。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率领着擅长骑射的蒙古大军南征西伐,不断拓疆扩土,于1206年建立起横跨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65年后,中国历史上首次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大一统王朝—元朝,随着忽必烈的《建国号诏》诞生了。中国历史上国土面积在此时达到顶峰,长城内外纵横万里,皆为元朝国土。
直到1368年,元朝灭亡,明朝建立,这种局面才被打破,统治了中国近百年的元朝被明王朝击退至长城以北。为防止蒙古铁骑卷土重来,明王朝开启了贯穿于整个王朝的长城的迭代升级。
追寻:伟大的绵延
“都说长城两边是故乡,你知道长城有多长?”这个问题将我们的思绪拉回中国历史上营建长城的顶峰时期—明朝。
在明朝270多年的存续时间里,几乎没有停止过修筑长城和经营边防事务,其中较大规模的修筑不下20余次。为了巩固北方的边防,开国皇帝朱元璋在“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中,拉开了修建明长城的序幕。
从诞生时起,长城就不仅仅是一道用夯土、砖石垒筑而成的孤立城墙,它还包括利用崖壁、河流、山谷、树木等形成的自然屏障,以及沿长城墙体大量修筑的城、障、亭、燧、堠等一系列相关军事配套设施和防御体系。


依据“修葺城池,严为守备”的边防方针,明朝在前朝修筑长城的基础上,大规模使用砖石砌筑城墙。包砖的城墙,大大增强了墙体的坚固性和耐久性。同时,城墙上还修建有枪眼、垛口、垛台、礌石孔等作战装置,由名将戚继光主持修建的空心敌台更是成为明长城的经典之笔。
相较于此前长城中的实心高台,这种横跨于边墙之上的空心高台四面开窗,内部中空,敌楼顶部可用来瞭望和守卫。守城士兵可在里面居住和生活,储存武器、弹药及粮草,以抗击来犯之敌。
除此之外,明朝在长城经过的交通要道上,增设了大量的关隘,并将这些关隘连接起来,同时将长城沿线分为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山西、榆林、宁夏、固原、甘肃9个军事防御区,史称“九边重镇”。正是这些关城、隘口,组成了明长城的中枢,强化了边境的防御,形成了明长城的宏大骨架。

于是,一个集边墙、烽燧、敌台、界壕、关隘、城堡于一体的大型综合性防御系统,将帝国边境的防御连成一个整体,也奠定了明代万里长城的最终走向—其主线东起辽宁省鸭绿江畔的丹东虎山,西至甘肃省嘉峪关讨赖河东岸,横贯今辽宁、河北、天津、北京、内蒙古、山西、陕西、宁夏、甘肃、青海等1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全长达8851. 8千米。明代修建的长城是中国历代长城中修建时间最长、工程体量最大、结构设计最完备、类别最丰富的军事防御系统工程,堪称长城中的经典。
至此,从春秋战国时期各路诸侯修建长城,各自为政,到秦皇汉武将各段长城连为一体,并延伸扩展,再到明朝天子的大规模修建,及至后来清朝的日常性修缮,中国的万里长城,历经2000多年不断的修筑,穿越了草原、沙漠、山脉、河流,贯穿于今天的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山东、河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1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404个县(市、区),留下的历代长城遗迹总长度为21196.18千米。
山川纵横,沃野无边。历经岁月洗礼的长城,以其上下两千年、纵横数万里的时空跨度,铸就了人类历史上宏伟壮丽的建筑奇迹和无与伦比的历史文化景观,更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众志成城、坚韧不屈、守望和平”的民族精神,镌刻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绵延于岁月长河中。
赓续:伟大的新篇
毫无疑问,长城是一部镌刻在中华大地上的苍茫史诗。人们提起中国,就会想起万里长城;提起中华文明,也会想起万里长城。
晨曦微露,祁连山巅白雪皑皑,河西走廊绿意盎然。万道霞光穿透寂静的天空,照耀在明长城的最西端—雄伟壮观的嘉峪关,将横亘在中国北方大地上的蜿蜒巨龙唤醒。放眼望去,晨光一路向东,越过大漠戈壁、横跨河套平原,翻越崇山峻岭,掠过坝上草原,挺进燕山深处,抵临渤海之滨……
岁月流转,古老的城砖无声地诉说着历史。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多少豪杰壮怀激烈,在这里英勇拼搏。

1935年,随着抗战电影《风云儿女》的上映,片尾曲《义勇军进行曲》从此风靡全国,响彻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那句“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更成为中华民族在危难之际发出的最坚强的呐喊。
硝烟已散,精神永存。如今,长城已不再是军事防御的屏障,但它所蕴含的精神价值和文化意义历久弥新。
1987年,“中国长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作为人类文明的瑰宝,长城早已超越了国界和民族的范畴,成为全人类共同的财富。

保护长城,功在当代,利在千秋。2006年,国务院颁布《长城保护条例》,这是中国第一部针对一项文化遗产制定的国家级法律文件;2019年1月,文化和旅游部、国家文物局联合印发《长城保护总体规划》,为建立长城保护传承利用长效工作机制,督促各省(区、市)将长城保护作为一项长期任务持之以恒地抓下去,提供了重要遵循。数十年来,一代代文物保护工作者与时间赛跑,用脚步丈量长城,以科技赋能守护长城;长城脚下,社会各界群众自发参与到长城保护的工作中来,共同守好长城保护“最后一公里”。

今天,在建设长城国家文化公园的部署引领下,长城沿线15个省区市努力打破“各自为政”的局面,协同推进长城国家文化公园高质量建设,做好“长城+”大文章,有力推动长城沿线整体经济、社会、文化、生态全方位发展。古老长城的保护状况持续改善,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目光,成为人们触摸历史、感受民族精神、增强文化自信的重要历史文化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