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雄风万古扬
作者: 张立峰
雄伟壮观的长城如巨龙一般,从渤海之滨直入西北荒漠,蜿蜒起伏于辽阔的中华大地上。它以城墙为线,以关隘为支撑点,拥有各种壕堑、关堡、烽燧等军事、生活设施43721处,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延续时间最长、规模最庞大、分布范围最广、军防体系最复杂的巨型军事工程。
古代长城是军事斗争的产物,其防御的主要对象是北方的游牧民族。那些呼啸而来、迅疾如风的骑兵虽“长于野战”,却“短于攻城”。“攻城”也被《孙子兵法》视作用兵之道的最下之策,不仅兵员损失大,获胜的机会也小,是迫不得已的军事选择。长城正是在这种军事思想的指导下修筑起来的。

战国长城与秦万里长城
长城最初修建于春秋战国时期,我国不仅北方地区有,中原和南方地区也有,如山东半岛的齐长城、河南的楚长城等。从春秋争霸到战国的兼并战争,战争规模不断升级,作战区域持续扩大,军事斗争日益激烈,各诸侯国都开始建造防御工程,以捍卫国家安全。战国七雄中除了韩国,六国都兴修过长城,用它来互相防御和抵御游牧民族的侵扰。
《竹书纪年》记载,晋烈公十二年(公元前404年),“王命韩景子、赵烈子、翟员伐齐,入长城”,这说明齐长城早已有之。齐长城被毁弃之前,其一度绵延数百公里,将渤海、黄河和黄海联结在一起,是山东境内规模最大的军事防御工程。

晋国伐齐的同一年,为了防御东邻魏国,秦国开始兴建堑洛长城。这段长城修筑于洛河中游,遗迹就在今陕西蒲城县洛河之滨。事实上,战国时期的许多长城都是利用坚固的河堤改造而成的。如齐长城起于济水之旁的防门,《左传》记载,齐国“堑防门,而守之广里”。赵国的南长城由漳水、滏水的堤防连接、扩建而成。《史记》记载:“我先王因世之变……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燕国的南长城也是由易水堤防扩建而成,被称为“易水长城”。
居于北方地区的秦、赵、燕三国,除了面临复杂的中原各国合纵连横兼并战争的威胁,还要抵御草原游牧民族的袭扰。这些游牧民族精于骑射,机动灵活,修筑长城无疑是当时对其最有效的防御措施。
至于秦国,除了抵御魏国的堑洛长城,还有镇守西北边疆的北长城。北长城起于甘肃岷县,经宁夏南部、陕西北部,直到内蒙古准格尔旗的黄河之滨。这条长城修筑于秦昭襄王时期,是为防御“义渠戎”所筑。《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


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由于原来的秦、赵、燕三国北境长城互不统属、互不相连,于是秦始皇命蒙恬重筑长城将三者连在一起。在《史记·蒙恬列传》中,司马迁这样描写新筑的秦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至此,后世历代王朝大体沿袭的、东西延绵万里的长城,就此奠定基本格局。
大汉长城
在传统的农耕社会,人们“耕稼以食,桑麻以衣,宫室以居,城郭以治”;至于北方的游牧民族,则“畜牧畋渔以食,皮毛以衣,转徙随时,车马为家”。分隔两者的,是农牧交错带和长城。当南北双方试图越过这个界线时,冲突往往在所难免。
西汉文帝前元十四年(公元前166年),匈奴以14万骑军入萧关,杀北地都尉,哨骑直抵长安附近的甘泉。汉文帝紧急征调战车千乘、骑兵十万,一边加强长安防守,同时沿长城布防,才将匈奴逐出塞外。这次战争是西汉早期汉匈战局的一个缩影。

西汉王朝在立国之初,由于连年战争,国力衰微,民生困顿,无法与匈奴争锋。汉高祖刘邦曾经亲率大军,欲击破匈奴,却被冒顿单于率数十万精骑围困于白登山,最后依靠重赂匈奴阏氏,才得以解围。
无奈之下,汉王朝只能奉行“和亲”之策,对匈奴采取守势,长城的防卫作用由此凸显,旨在分隔中原与草原。《史记·匈奴列传》记载,汉文帝曾以国书告知匈奴:“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匈奴无入塞(长城),汉无出塞,犯今约者杀之。”这份国书,正式承认两国以长城为界,要求匈奴与大汉如兄弟之邦般相处。
然而,仅仅4年之后,匈奴军臣单于新立,合约被撕毁,6万骑兵侵入上郡、云中郡。依靠长城烽火传警,汉军迅速将军情飞报长安。《汉书·文帝本纪》记载,汉文帝派遣车骑将军令免、将军苏意、张武等人扼守长城险要关口,又命长城“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匈奴骑兵无法逾越长城,才撤军而去。
汉武帝时期,西汉王朝臻至全盛阶段,经济、军事实力全面超过匈奴,汉武帝断然改变“和亲”之策,开始对匈奴用兵。此时,长城不仅是防线,还是前沿的战略基地、军事进攻的跳板,长城的重要性更加凸显。
《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余万。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取得军事胜利后,汉武帝立刻命人修缮位于河套地区的秦长城,以进一步巩固北疆边防。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汉武帝两次派遣骠骑将军霍去病深入数千里,奇袭匈奴。大胜之后,汉武帝再次命人修建长城。这段长城东起甘肃永登,沿河西走廊向西直至酒泉,以保卫河西地区和逐渐兴旺起来的丝绸之路。
两年后的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大将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5万骑兵,分两路再次进攻匈奴。这是汉匈之间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匈奴势力被大大削弱,以致“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为了全面控制和保护汉王朝的北方边境,汉武帝兴建了西起罗布泊、东至辽东的汉长城,全长约两万里。
汉长城的规划以及修筑规模和质量全面超越了前代。夯土砌筑或石块垒砌的墙体不仅高且厚,有些地方还设置了双重复线;在平坦的地方,城墙外侧会挖掘一道壕堑,掘出的土又用来筑墙;在山川险阻的地方,则不修筑连续的城墙,代之以报警的烽火台。至于关城、坞堡、障城、亭燧遍布长城沿线,再辅以广泛推广的屯田制度,确保了长城驻军的后勤保障。
汉武帝时期,大量的军卒沿着河西走廊布防,玉门关只是当时烽燧系统中的一个据点。两千年后,在嘉峪关市新城乡魏晋墓中出土的画像砖上,有摹写当时河西走廊戍边士卒的屯垦画面。在茫茫戈壁滩上,他们“无事则耕,有事则战”,共同守卫着祖国的疆土。

烽燧报警,是长城戍卒十分重要的军事任务之一。在敦煌和居延出土的汉简中,记载有汉长城亭障所遵用的《蓬火品约》。戍卒们根据敌人数量以及在塞外、入塞、攻亭障等处的紧急程度,将敌情分为五品,蓬火信号也随之分为五级。白天出现敌情,就在烽火台下升起以缯布制成的“蓬”;到了夜间,则在烽火台旁点燃用柴草堆积的“苣火”,“蓬”和“苣火”的多与寡,对应着蓬火信号等级的高低。
为了侦测敌人或哨探的潜进,戍卒们还会在长城外侧挖出并行的壕沟,沟内布沙填土,谓之“天田”。夜间若有敌人偷入或哨探出逃,会在天田内留下足迹,天明验之,可知其人数多少及出入方向,及时上报候官、都尉,以研判敌情、采取对策,谓之“天田验迹”。后世隋唐时期的“土河”制度大约就是汉代长城天田制度的变用。

隋唐长城与金界壕
汉代以后,尽管历史环境不断发生变化,但对中原王朝的历代统治者来说,长城始终是守护家园的一道“高墙”。
北魏、北齐、北周和隋帝国都先后修筑过长城。数百年间,北方的柔然和突厥等草原帝国先后强盛起来,长城的修筑就是防御其向南进攻的。《魏书·太宗纪》记载,泰常八年(423年)正月丙辰,“蠕蠕犯塞。二月戊辰,筑长城于长川之南,起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余里,备置戍卫”(中原文献称“柔然”为“蠕蠕”)。后来,柔然果然提兵犯境。《魏书·蠕蠕》记载,北魏镇兵有备,与之大战于阴山,获“其将帅五百人,斩首万余级”。
隋帝国一统天下,结束了近400年乱世,恰逢突厥兴起,对隋政权构成了严重威胁。因此,隋文帝和隋炀帝先后7次新筑、修缮长城,以守卫北疆。到了隋炀帝时期,更是屡次大修长城。《隋书·食货志》记载:“(隋炀)帝北巡狩。又兴众百万,北筑长城,西距榆林,东至紫河,绵亘千余里,死者太半。”如此滥用民力,正是隋末致乱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隋炀帝正是依凭长城险要,发起军事行动,先降服伊吾,后重创吐谷浑,建置新郡,从而保卫了西北边境不受侵犯。

时至唐代,随着国力日渐强盛,特别是军事进攻与民族融合战略不断取得成功,唐王朝对修筑长城并不热衷。《旧唐书·李传》记载,李世民曾拒绝群臣关于修长城的请求:“隋炀帝不能精选贤良,安抚边境,惟解筑长城以备突厥,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世于并州,遂使突厥畏威遁走,塞垣安静,岂不胜远筑长城耶?”
由此可见,唐人更倾向于把良将视作守家卫国的“长城”,而不以土石长城为意。正如初唐诗人崔湜《大漠行》所云:“火绝烟沉右西极,谷静山空左北平。但使将军能百战,不须天子筑长城。”但是,由于不兴筑长城,使得唐代长城的防御能力逐渐降低,这对中唐以后北方边防形势的恶化、安史之乱的发生,都有间接的消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