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天险腊子口

作者: 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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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红军长征史的人都知道,红军在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以少胜多,仅用5个多小时的英勇激战就突破了天险腊子口,从此奠定了红军破局北上延安夺取全国胜利的基础。天险腊子口位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县东北部,属岷山支脉迭山系,为甘肃南部一道门户屏障,是由川入甘的重要通道,素有“天险门户”之称。这里为深度切割下的中高山地貌,白龙江支流腊子河穿切侵蚀于峡谷间,最高海拔4515米,最低海拔1600米,平均坡度较大,多处山顶常年积雪,两壁峰峦对峙。悬崖峭壁间的腊子河水深湍急,抬头只见青天一线,地势十分险峻,当地民谚有“人过腊子口,像过老虎口”之说。1935年9月,长征中的红军抵达由国民党军鲁大昌率部防守的天险绝隘腊口子,北上挺进面临重阻,红军英勇奋起突袭与血战,出奇制胜攻关破隘,顺利进入陇东台塬区,为北上陕甘腹地打开了通途。

为何进发天险腊子口

1934年,由于受王明等人的“左”倾路线影响,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央红军(即红一方面军)被迫放弃经营多年的中央苏区,踏上艰苦卓绝的长征之路。1935年1月,为解除“左”倾错误思想把全党全军带入险境的危急情况,中共中央召开了遵义会议,恢复毛泽东的军事领导权,否定了长征最初把湘鄂西作为落脚点而制定的“北去湘西”计划,决定继续西进,与活跃在川西北地区的红四方面军会师,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

为实现这一战略目标,中央红军在毛泽东的卓越指挥下,先后取得了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等一系列关键性战役的胜利,最后又翻越山高雪厚的夹金山,成功和张国焘领导的红四方面军在四川懋功地区完成会师。但此时,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看出了红军的战略意图,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将红军“围剿”于川西北地区。在这种情况下,党中央在两河口地区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即两河口会议),几经讨论后,最终决定继续北上,创建川陕甘革命根据地的正确的战略决策。

两河口会议之后,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混编分成左右两路大军北上。其中,右路军由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带领,计划从毛儿盖出发,穿过松潘草地向班佑前进。左路军由张国焘等人带领,计划从卓克基出发,先过草地去阿坝,再前往班佑同右路军会合。行军路线确定后,毛泽东等率领右路军立即启程,一路攻坚克难,用了6天时间,走出荒无人烟的松潘草地,顺利到达班佑。但是,当毛泽东发电让张国焘尽快率领左路军前来会合时,张国焘未执行党中央北上的战略方针,反而向党中央抛出他制定的“南下川康边”计划,要求改变长征路线,转为南下。在遭到党中央的拒绝后,张国焘竟电令右路军中红四方面军的某些干部,要求他们以武力胁迫党中央南返,所幸电报被叶剑英看到,及时告知毛泽东。

当时摆在红军面前有三条路:一是被迫掉头南下,重走雪山和草地;二是改道西进,绕道青海,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三是改道东进陇南武都,取道汉中,掉入国民党军重兵把守的势力范围,成为其“囊中之物”,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而往北是甘南平原,人口稠密,物产丰富,也便于补给,且敌人的兵力相对薄弱。毛泽东从战略大局出发,坚定执行两河口会议党中央制定的长征路线方针,带领右路军北上甘肃。继续北进甘南,红军要面对必经之途迭部县强大的“拦路虎”——天险腊子口,只有通过天险腊子口,才能北上抵达甘南。

择道天险腊子口遇强敌

1935年8月下旬,毛泽东、周恩来率领的右路军进入甘肃省南部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县达拉乡俄界村。9月12日,党中央在俄界召开中共中央会议(即俄界会议),确定红军长征北上入甘的战略方针,指出张国焘分裂的性质是破坏党和红军,这次会议是长征途中的伟大转折。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秦邦宪)、王稼祥、彭德怀、凯丰、邓发、李富春、叶剑英、聂荣臻等人参加了会议。毛泽东在会上作《关于与四方面军领导者的争论及今后战略方针的报告》,明确指出红军北上的战略方针:“北上红军经过甘东北和陕北,以游击战争去打通共产国际的联系,以便取得共产国际的帮助。首先在接近苏联的地区创造一个根据地,休整队伍,壮大红军,然后再以更大规模、更大力量进去陕甘宁大区域。”会议讨论了长征北上的任务与到达甘南后的方针,通过了《关于张国焘错误的决定》,发出了《为执行北上方针告同志书》。会议讨论制定了长征行军路线,即突破天险腊子口,继续向北进军以获得生存空间,打开全国革命的新局面。会后的第二天,毛泽东就率领红军队伍离开俄界村向天险腊子口进军。

迭部县是一个以藏族居民为主的民族地区,腊子口在当地藏语意为“险绝的山道峡口”,是川西北通向甘肃南部的重要门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势。为了在天险腊子口阻止红军北进,蒋介石调派甘肃军阀、国民党新编第十四师师长鲁大昌部驻守于此。1935年9月中旬,毛泽东率西路红军向天险腊子口进发,面临前有鲁大昌的国民党军队阻截,后有四川军阀刘文辉的追兵,周围有当地卓尼县土司杨复兴(藏名班玛旺秀)的地方队伍和陇南武都胡宗南主力的险况,如不能尽快突破腊子口,将面临被敌合围的危险。

早在9月初,鲁大昌就调集兵力进驻腊子口,做好排兵布局。国民党第二旅第五团第三营驻守腊子口桥头阵地,第二旅第六团进驻腊子口外围的康多等地。西路红军进入迭部县后,鲁大昌又急忙调动第一旅第一团2个营前往增防,在朱李沟口、腊子口、康多、道藏、黑扎一带,分点设置数道防线,尤以腊子口为防守重点,将第一团主力第一营配备于腊子口桥头东侧阵地,并分别在狭隘的桥头和两侧山腰构筑碉堡,以4挺重机枪排列在桥头堡内,构成交叉火力网,严密封锁桥头地带。原驻守桥头的第五团第三营,调配到腊子口内的三角形谷地,沿山脚固守工事,随时准备增援桥头阵地。与此同时,沿着山脉还有1个旅的防守兵力,在相邻的岷县县城更有4个团的预备队策应支援。敌军早已在此地配置强大火力和筑牢防御工事,张网以待红军的到来。

西路红军刚到达腊子口外,便第一时间与固守在此的国民党军鲁大昌部展开激烈的交火。因敌装备精良,且有防备,红军战士们的几次进攻都被打退。毛泽东多次派人去前线查看战况,收悉战况信息后,毛泽东深入研究,表明必须尽快突破腊子口,否则8000人的红军大部队将有全部倾覆的危险。在离腊子口不远的朵里寺内,毛泽东向红一军团下达了尽快打通腊子口的命令,红一军团表态坚决完成任务。聂荣臻等人离开朵里寺后,立刻同参谋长左权赶往红二师,向师长陈光、政委萧华下达作战任务,随后众人一同到前线查探腊子口地形及敌情,他们了解到:腊子口虽不过30米宽,但两面都是悬崖绝壁,腊子河从山涧奔流直下,水面架设有一座木桥,是通过关卡的唯一道路,而驻守在腊子口的国民党守军在狭隘的木桥两侧构建碉堡,桥东的山坡上更是布满火力点,桥西拥有大量防御工事,敌军在腊子口后方还设置有军火及粮食仓库,显然是为长久坚守腊子口做准备。

聂荣臻等人知悉腊子口的敌军防御工事后,便向陈光和萧华询问道:“这一战你们怎么考虑?”陈光和萧华回答道:“准备以红四团担任突破腊子口的任务。”红四团是一支身经大战的攻关队伍,在长征路上被誉为“开路先锋”,在之前的乌江之战、飞夺泸定桥等重要战斗中一马当先,为红军大部队的前进扫清了无数阻碍。聂荣臻等人听闻安排红四团做主攻,悬着的心安定了不少。毛泽东获悉后,给红四团动员打气:“同志们,敌人在腊子口布防重兵,企图将我们堵回草地去,这回头路可是走不得啊!我们要彻底打破蒋介石、胡宗南、鲁大昌的堵截,攻克腊子口,冲出岷山,到抗日前线去。”

红四团团长王开湘(黄开湘)和政委杨成武接到作战命令后,立马排兵布阵,调动第二营采取正面强攻,争取一鼓作气打下腊子口。当日下午,第二营营长张仁初带领全营干部侦察敌情,副营长魏大全指着敌人的防御工事说道:“敌情、地形明摆着,要迂回到敌人的侧后实施攻击是不可能的,团首长的决心是符合实际的,打腊子口只能正面强攻!”魏大全话音刚落,对面的敌兵就一排子弹打了过来,还对红军喊话:“你们就是打到明年,也过不去腊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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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敌兵的喊话,参加侦察工作的众人更坚定夺下腊子口的决心。营长张仁初快速作出作战指示,由第二营第四连担任突击任务。当进攻冲锋号吹响时,红军的迫击炮弹、重机枪子弹像雨点一般朝着敌人的防御工事扫射,四连的战士们在重火力掩护下,直插腊子口附近的敌军碉堡。防守的敌军仗着火力和工事优势,朝四连战士疯狂扫射,无所畏惧的四连战士拼着命冲到敌人碉堡近处。国民党守军投掷的手榴弹像冰雹一样落到冲锋队伍中。瞬间,关隘通道上火光炸裂,冲在最前面的红军战士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里纷纷倒在血泊之中。红军的首次冲击以失败告终。张仁初看着倒在冲锋路上的众多战士,沉住气继续指挥作战,下达继续攻击的指令。

当接到新的攻击指令后,二营的十几挺轻重机枪集中火力,再次发起火力压制,四连的战士们又一次向腊子口的敌军防御阵地猛攻,敌军凭借地势和火力双重优势,疯狂阻击。瞬间,腊子口新一轮的战火又熊熊燃起。红军的攻击受阻,但突围的决心毫不动摇,二营接连5次进攻都被打退,红军战士的鲜血染红了腊子口的进攻通道。

三天限时攻占天险腊子口

在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的严峻形势下,战况已到时不我待的界点。自腊子口开战起,毛泽东频繁派人到红一军团指挥部询问战况,密切关注腊子口的战斗进程,可每次等来的都是我军进攻接二连三被打退和红军战士牺牲的消息。毛泽东等人既心如刀绞又忧心如焚。经研究分析,9月16日下午,毛泽东代表党中央下达了“三天必须攻占腊子口”的死命令。

午夜时分,聂荣臻等人领命来到前线指挥所,与红军将领们商谈执行党中央关于“三天必须攻占腊子口”命令的作战策略。他们与红四团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总结前期进攻失利的原因,又和在场的红军将领们共同研究下步作战策略,一致认为强攻不下,只能奇袭,并形成作战策略:由政委杨成武指挥二营继续实施正面强攻,团长王开湘则率领一营的一连、二连绕开腊子口右侧的敌军防御工事,攀登峭壁,迂回至敌人背后进行突袭。因为敌军的碉堡没有封顶,只要迂回突击队能通过悬崖峭壁接近敌人防御阵地的侧线,占据制高点,就能以奇袭的方式打乱敌军阵脚。

按照迂回奇袭的作战指令,由红四团团政委杨成武、二营营长张仁初指挥临时组建的敢死队,率先展开正面进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为迂回突击队的奇袭引开火力。

如何攀登陡峭绝壁成为迂回突击队的棘手问题,在大家束手无策之时,队伍中一个绰号叫“云贵川”的17岁小战士站出来毛遂自荐去攀爬绝壁。原来,“云贵川”是苗族人,从小爬山采草药,早就练成了一身攀岩的本领,再险峻的峭壁都不在话下。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云贵川”拿出一根系着铁钩的长竿子,奋力一举,将铁钩钩在岩石的缝隙之中,一步步稳健向上攀爬。抵达壁顶时,他甩下由战士们卸下绑腿编织成的长布条绳索。随后,突击队队员在一连连长毛振华的带领下,拽着“云贵川”放下的布条绳索,一个接着一个向崖顶爬去。

此时,红一军团政委聂荣臻、参谋长左权等人都在相距腊子口200米远的树林里密切观察战况。突然,腊子口上空升起一颗信号弹,那是迂回突击队成功登顶的信号,紧接着一颗红色信号弹又升空,这是迂回突击队即将发起从敌后方进攻的信号。瞬间,一枚枚手榴弹从天而降,落向敌军没有封顶的碉堡里,在敌军自认为最安全坚固的堡垒里炸开。毫无防备的敌军霎时血肉横飞,没炸死的纷纷夺门弃堡而逃,敌军布置在山腰间的火力网瘫痪,防御阵线和士气瞬间崩溃。杨成武趁机指挥正面攻击部队发起冲击,敌军在红军突如其来的前后夹击中很快溃不成军,向后方亡命奔逃。驻守腊子口的敌第六团团长梁应奎部急忙组织溃散的部队进行第二个隘口的防守。但此时,红军的后续部队已冲过木桥,和先头部队形成合力,沿着河岸纵深追击敌军。敌军在慌乱中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红军很快攻占了第二个隘口,弹药库和物资补给仓库也被红军攻占。红军得到充分的弹药补给后,向敌梁应奎的指挥部发起攻击,梁应奎没有等来援兵,狼狈溃逃。经过5个多小时的激战,9月17日凌晨3时许,红军突破防线,胜利攻破敌重兵扼守的天险腊子口,后又追击敌军残部四五十公里,并一举占领了甘肃岷县的哈达铺镇(今属甘肃省宕昌县),彻底消灭了敌军对腊子口的威胁,取得腊子口战役的最终胜利。

腊子口战役中,西路红军共击溃国民党军新编第十四师第五团2个营及第一团、第六团各1个营,缴获手提迫击炮3门,粮食数十万斤,盐2000余斤,极大地补充了红军的军需。攀岩能手“云贵川”小战士在战斗中壮烈牺牲。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学会依据《甘南故事》一书这样记述“云贵川”小战士果敢英勇的壮举:长征腊子口战役,红军中有位名叫“云贵川”的苗族少年,通过一根竹竿翻越绝壁,带领队伍迂回到敌后占领制高点,策应主力军在正面攻破敌人堡垒。时至今日,依旧未能查清“云贵川”的真实姓名,但“云贵川”已成为革命战争中涌现的无数无名英雄的代名词!

天险腊子口塑英雄

腊子口战役,是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征程中极其难打、极其惨烈的战斗,这一役打出了红军的军威,充分展现出“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勇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腊子口战役结束后,红二师政委萧华感慨良多,写下诗篇:“峭峰插云一线天,陇蜀千嶂狭道连。秋风夜雨腊河吼,关险防固敌凶顽。绝壁峭岩挡不住,神兵飞下万重山。横扫白军葬深谷,征师高歌进甘陕。”1965年,萧华上将为大型声乐套曲《长征组歌》作词,他激昂地写道:“腊子口上降神兵,百丈悬崖当云梯!”

聂荣臻元帅在回忆腊子口战役时评价道:“腊子口一战,北上的通道打开了。如果腊子口打不开,我军往南不好回,往北又出不去,无论军事上政治上,都会处于进退失据的境地。现在好了,腊子口一打开,全盘棋都走活了。”

美国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重走长征路时,站在天险腊子口前由衷惊叹道:“这样的天险,是不可逾越的!”他在著作《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对红军攻破国民党重兵把守的腊子口赞不绝口,认为腊子口本来是不可能被攻破的——这是人力难以做到的!

为纪念红军长征突破天险腊子口的英勇壮举,1984年甘肃省人民政府在战役旧址修建了腊子口战役纪念碑。纪念碑宽2.5米,象征二万五千里长征,高9.16米,寓意1935年9月16日是发起攻破天险腊子口的时间。纪念碑背面镌刻着含有腊子口战役简介和称赞战役具有重大意义的缅怀碑文:“……腊子口战役的辉煌胜利将永远彪炳我国革命史册;在腊子口战役中光荣牺牲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纪念碑南、西两面镌刻着杨成武将军亲笔题写的“腊子口战役纪念碑”8个大字。

2005年,腊子口战役纪念馆建成,位于战役纪念碑处。纪念馆馆藏革命文物303件,设有“历史和红色革命文物展”基本陈列,展示腊子口战役前后的一系列重大革命历史事件,配有再现天险腊子口战役的影像资料。如今腊子口战役纪念馆已成为党员干部、青少年缅怀革命先烈、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场所。2009年,腊子口战役纪念馆被中宣部列入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名录。2016年,腊子口战役遗址被列入全国红色旅游经典景区名录,每年接待前来参观学习、瞻仰英烈的国内外游客近百万人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