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棋不断，美“财政腾挪”又闯关

3月14日，在去年底国会通过的短期支出法案到期的最后关头，美国参议院以62票对38票的表决结果，越过这类拨款通常所需的60票门槛（以打破冗长演说程序），通过了又一项短期支出法案（这次为期6个月），再次有惊无险地避免了政府关门。

带领10名民主党人“倒戈”投赞成票的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查克·舒默，解释说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保持政府开放将“最大限度地减少对美国人的伤害”。但这激怒了众议院的民主党人，他们本期待参议院同行也能做到队形一致。

之前的2月26日，该法案在众议院以217比213的微弱多数通过，两党各只有一名众议员跑票。该法案在很大程度上保持拜登政府时期的支出水平，主要区别在于将军费开支增加60亿美元，同时削减约130亿美元的非国防项目。

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的预测，2025财年联邦预算赤字为1.9万亿美元，高达GDP的6.2%。两党在开源节流方面的根本分歧是，民主党主张通过增加税收（特别是对高收入者和大企业增税）来减少赤字，而共和党主张通过减税和削减政府开支来减少赤字。

随着人口老龄化加速，在可预见的将来，美国政府支出中强制性支出部分（包括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医疗补助）会持续攀升。所以，马斯克警告联邦政府“要么解决问题，要么破产”。

节流第一步：拆解深层政府

“47议程”是特朗普为去年大选制定的选举计划。就特朗普百日新政的趋势看，他的确在按照该议程施政，如以司法为重点调整国家雇员——包括雇佣约100名与特朗普政治路线一致的联邦检察官、打击大学法学院的激进化、改革律师协会等。

另一项政策细节是，重新发布一份2020年的行政令（附表F），“恢复总统解雇流氓官僚的权力”。附表F将某些职位归类为政策制定或政策评估，被指“将职业化的联邦雇员强行政治化，便于任意解雇，而限制了联邦工会的集体谈判能力”。

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DOGE），则多管齐下裁员，并“顺着钱的流向摸查浪费、欺诈和滥用”。其裁员方式，包括买断计划（承诺支付薪资至今年9月，鼓励自愿离职；目前约7.7万名联邦雇员加入该计划，占联邦雇员总数的3%）、裁减试用期员工（主要针对2024年上半年新增的20万联邦雇员）、机构裁撤（国际开发署首当其冲，被削减了83%的项目，剩余的援助项目移交给国务院）、强制性措施（要求联邦雇员提交每周工作成果汇总，不回应者可能面临失业风险）。

特朗普政府也对教育部进行重大改组，把教育权交还各州和家长。自1979年在卡特时期成立以来，教育部一直受到保守派的批评，被认为权力过大且效率低下。传统基金会的“2025项目”建议，将教育部的民权办公室划归司法部，学生贷款业务划归财政部，并逐步取消基于低收入学生数量的资助项目。特朗普提名职业摔跤公司的老板琳达·麦克马洪担任教育部长。3月11日，教育部宣布大裁员计划，预计裁减近一半员工。

奥巴马时期成立的消费者金融保护局，是被裁撤的另一重要机构，约有8700名雇员被解雇。网络安全与基础设施安全局，至少经历三轮裁员，数百名员工被裁，涉及选举安全、事件响应等关键职能岗位。其上级机构国土安全部，也裁撤多个重要网络安全机构。美国邮政总局计划与DOGE合作，裁员约1万人。

DOGE计划整合联邦机构，目标是将400多个联邦机构减至99个。其对退伍军人事务部的裁员相对谨慎，原计划裁减约8万名员工（占比1/6），但在国会和退伍军人服务组织的质询下，该计划已暂停。目前，该部仅裁减4.3万名试用期员工中的1000人，并强调不会影响退伍军人的健康管理或福利。

《金融时报》数据显示，2025年2月联邦财政支出同比增长400亿美元，达到6030亿美元。大刀阔斧裁撤浪潮之下，整体联邦财政支出并未明显下降，甚至有所上升。

“一刀切”式裁员被指不仅削弱公共服务能力，还引发社会对政府服务中断的担忧。能源部裁的2000人中，包括325名国家核安全管理局的技术人员，造成得州潘特克斯工厂的核弹头再组装工作和华盛顿州汉福德厂区的核废料管理陷入混乱。农业部因当前美国禽流感疫情仍在蔓延，不得不紧急撤销解雇通知，召回关键岗位人员。疾控中心同样紧急召回关键岗位的雇员。

虽然DOGE的裁员计划旨在削减政府开支，但它缺乏对岗位必要性的精准评估。马斯克承认自己会犯错误，比如削减开支的数据不准确。DOGE的目标是在2025财年结束前，削减1万亿美元联邦开支（该数据已由最初的2万亿调整为1万亿）。它表示已节省1150亿美元，但《金融时报》数据显示，2025年2月联邦财政支出同比增长400亿美元，达到6030亿美元。大刀阔斧裁撤浪潮之下，整体联邦财政支出并未明显下降，甚至有所上升。

猛加关税，谋建主权财富基金

特朗普上任伊始便四面出击，对加拿大、墨西哥和中国商品加征高额关税。3月，特朗普宣布对所有进口的钢铁和铝产品，统一落实25%的关税增幅，取消原有的免税配额和豁免政策。加拿大和欧盟随后宣布，计划对美国威士忌加征50%的关税。特朗普做出回应，威胁对所有欧洲葡萄酒、烈酒和其他酒精饮料加征200%的关税。他表示“我们已经被敲诈很多年了”。他还计划从4月2日起，对欧盟、巴西、韩国等全球主要经济体，实施税率各自不同的“对等关税”。

特朗普还扬言，将对汽车、计算机芯片、药品、铜和木材，额外征收进口税。特朗普提醒，征收进口税，创造工厂就业机会，在短期内会造成一点痛苦。

白宫当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恐是持续上扬的通胀压力。特朗普的关税大棒，将跨境低价商品通过技术性壁垒和提高关税拒于门外，短期内起到了助推通胀的作用。CNN发文指出，特朗普第一任期最大的优势可能是他第二任期最大的弱点。支持特朗普的选民，大都期待他在提振经济和降低通胀方面有所作为，但1月20日至今，通胀居高不下。

马斯克给出应对通胀的金点子——今年削减1万亿美元支出，联邦政府每花费7美元就减少1美元支出，会将通货膨胀率降至零。马斯克说：“如果政府没有借那么多款，利息成本会下降。每个人的抵押贷款、信用卡账单、学生债务，每月还款额都会下降。对普通美国人来说，这是一个美妙的场景。”不过，华盛顿公平增长中心的分析师表示：“这将在一年内减少约合GDP的4%，这将是一场即时的衰退。”

节流难为，特朗普大力开源。2月3日，特朗普签署设立主权财富基金的行政令，责成财政部和商务部在90天内找到所需资金。主权财富基金通常以贸易或自然资源开发的盈余收入提供资金，财长斯科特·贝森特解释部分资金的来源：“我们将为了美国人民，将美国资产负债表上的资产部分货币化。我们将让资产发挥作用。”内政部长道格·伯古姆解释，美国的公园、公共土地和自然资源（包括木材、化石燃料和矿产）是国家资产负债表上的资产，联邦土地的价值可能高达200万亿美元。

仅增加自然资源的租赁，不足以提供足够的孵化资金。2024年，美国石油和天然气、木材、采矿和放牧的租赁收入不到170亿美元。石油和天然气产量已达创纪录水平，石油和天然气行业表示，不会大幅增加钻探。为了筹集数千亿或数万亿美元，公共土地出售给出价最高的人，是筹集这笔资金的快车道。

国会和各州的部分共和党人，此前一直在努力破坏联邦对土地的所有权。犹他州州长要求最高法院裁定联邦土地所有权违宪，2025年1月最高法院拒绝审理此案。美国众议院通过新规则，使政府不必考虑公共土地出售后的价值。这些规则将使白宫更容易将公共土地交给财政部和商务部赚钱来发展主权财富基金，引发专业人士对特朗普及其盟友将趁机中饱私囊的担忧。

2月26日，特朗普突然宣布，他将推出“500万美元移民金卡”项目，彻底取代美国已实施35年的EB-5签证。他指出，此举除了便于头部美企留下顶尖人才，“金卡”持有者在海外的收入免税，这一点也能吸引外国企业家“买卡”。

经济增长药方：投资和减税

美国新关税措施引发股市抛售，高盛将2025年美国GDP增速预期从2.4%下调至1.7%。密歇根大学的美国消费者信心指数3月环比下跌10.5%，同比暴跌27.1%。3月14日发布的初步报告显示，消费者对年度通胀率的预期值从3.5%攀升至3.9%，这是自1993年以来的最大月度涨幅。调查还发现，预计失业率将在明年飙升。

美国人通胀预期的跃升，引起美联储担心通胀预期的自我实现。特朗普的贸易负责人、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则对前景保持乐观。他预计在2025年第四季度前，情况会好转。3月14日在福克斯商业网络采访时，卢特尼克说：“我们削减了监管，我们得到这2万亿美元的建厂承诺，以便将生产带回美国；对欧盟和其他国家征收关税，实际上是为了让它们尊重特朗普，提醒欧盟谁在掌权。”

内政部长道格·伯古姆解释，美国的公园、公共土地和自然资源（包括木材、化石燃料和矿产）是国家资产负债表上的资产，联邦土地的价值可能高达200万亿美元。

早在上台一个月后的2月21日，特朗普政府即发布一份题为“美国优先投资政策”的国家安全备忘录，鼓励盟国投资，限制竞争对手对美国境内的投资（扩大到涵盖绿地交易和农田投资）。该备忘录还指示要限制与竞争对手相关的境外投资，可能会根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实施制裁。备忘录强调，美国将继续鼓励所有外国个人和实体进行“被动投资”。目前，本田、台积电等企业计划在美国扩大投资建厂；美国也重启了阿拉斯加天然气管道项目，扩大境内稀土与关键矿物生产，减少对外依赖。

投资之外，减税是另一抓手。2017年特朗普任内的《减税和就业法案》将于2025年底到期，特朗普打算将该法案永久化，并承诺取消拜登的《通胀削减法案》提供的能源税收抵免。但舆论认为，减税法案主要利好富人，将会增加赤字。

为了弥补减税受益范围有限的问题，特朗普在2024年竞选期间，抛出针对美国工薪阶层和中产阶级的提案，提到免除“小费、社会保障工资和加班工资”的所得税。立法者还考虑暂时将大多数已婚夫妇的州税和地方税的减免上限提高1万美元，联邦预算委员会估计这将使财政收入减少1700亿美元。

在联邦债务超过36万亿美元的情况下，大规模减税或将增加债务负担。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预算模型估计，永久延长《减税和就业法案》将在未来十年增加4万亿美元赤字。乐观派则认为，较低的税收会带来更多的经济活动，刺激经济增长。

历史学家保罗·肯尼迪将美国比喻为一个背着沉重背包爬山的老人，认为美国将继续衰落。政治学者塞缪尔·波普金指出，对衰落的过度担忧，将使美国人转向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政策，限制美国处理日益增强的相互依赖所产生问题的能力。特朗普兜售的复兴美国大计，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美国在感知到实力相对衰落后，重新稳固自身领先地位的尝试。其成功与否取决于多种因素，对美国及全球的影响尚难以准确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