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工智能不会大幅推动GDP增长
作者: 阿代尔·特纳(Adair Turner)大家都知道,人工智能是一项可以带来巨大经济影响的超强技术。相关美国股票的价格,不仅反映出人们对科技企业前景的信心,也说明他们相信人工智能将推动更广泛的经济繁荣。
我们不是没有见识过这种状况。1960年代时的计算机过于庞大和昂贵,除了那些大型政府机构和企业外,其他人都无法染指。然而,当时人们对“自动化”的担忧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时任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发起了一项调查,来研究基于计算机的技术可能“消灭除少数工作之外的所有工作”的危险。但事实并非如此,到1970年代依然没有迹象表明生产率会激增,而对大规模技术性失业的担忧也逐渐消退了。
1980年代,个人和企业开始大量使用电脑;但到了1990年,正如经济学家罗伯特·索洛所指出的那样,信息技术“无处不在,但在生产率统计中却不见踪影”。随着移动电话、互联网、不断扩大的硬件容量和日益增强的软件功能有望带来一场以连接为基础的新生产力革命,2000年世界经济论坛上的每个人都想听听“信息与通信技术”领导者的意见。思科公司首席执行官约翰·钱伯斯推测,这类技术将在可预见的未来使美国经济每年增长5%,而且“到2010年互联网将占据一半的GDP”。
随后又出现了“大数据”“数字经济”“机器学习”以及现在的人工智能。迄今为止,这些说法都没有对中期增长率产生任何可衡量的影响。可以说,由于具备自我学习能力,生成式人工智能代表的不仅仅是技术发展的另一个阶段。但仍有两个原因导致它也可能不会出现在增长数据中。
首先,经济活动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对增长统计或人类福祉都没有积极影响的零和竞争。利用基本的互联网搜索和如今这些成熟的大型语言模型,律师们越来越有能力在提出辩护观点前分析每一个可能的判例。但如果另一家律师事务所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结果就是一场双方都不具备持久优势的军备竞赛。
至少20年来,专家们一直警告说法律等专业服务将在制造业岗位不断减少后成为下一个被自动化的对象,但商法领域的就业和薪酬却在持续增长。
同样,市场营销部门也可以利用人工智能制作更有针对性和更高效的宣传品,以影响消费者的选择。可如果它们的竞争对手也实施同样操作,那么终端消费者就不会受益,GDP也不会得到提升。
类似的是,谷歌DeepMind的AlphaFold蛋白质结构数据库(可根据氨基酸序列预测蛋白质结构),也将在加速药物发现的同时降低研究成本。可一旦药物失去专利保护,其价格就会向边际生产成本的方向下滑,对GDP的贡献也会随之下降。如果2070年时一项被人工智能所加速的知识获取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能让每个人都健康活上100年的神奇药物,而且这种药物是由廉价核聚变驱动的全自动工厂生产的,那么它在全球GDP中的作用就几乎为零。一项技术越强大,它从GDP中消失的速度就越快。
与此同时,人工智能也极有可能加剧前几代信息和通信技术业已对人类福祉造成的危害。“深度换脸”已经推动了网络诈骗的爆炸式增长,人工智能驱动的社交媒体算法正在加深政治两极分化,并可能导致社会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所指出的年轻人群体精神疾病大流行。但这些负面因素也未能在GDP计算中显现出来。
不管是好是坏,或者仅仅是作为更激烈零和竞争的助推器,人工智能都将对社会产生普遍的、或许是变革性的影响。但寄望人工智能带来生产率和GDP的持续增长,恐怕依然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