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授倒追农妇:且让清风寄余年
作者: 涅朵她是一个只念过两年书的乡野农妇,而他是一个著作等身的大学教授、知名作家。
他们的人生,原本是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却在7年前的冬季,奇迹般地交织在一起……
惊世告白:农妇被教授倒追
2018年年底的一天,在贵阳市打零工的阿包,接到前表姐夫潘年英的电话:“阿包,我生病了,你可以照顾我不?”
得知潘年英腰椎间盘突出,疼得厉害,阿包关切地问道:“你老婆和姑娘呢,他们不管你吗?”潘年英失落地告诉阿包:“老婆离家出走半年了,女儿还在学校读书。我想到你那里,请你照顾我几天,不晓得你愿意不?”
“那你自己行动方便吗?”阿包问。“我可以让我的学生送我上高铁,麻烦你在贵阳站接我一下。”潘年英说。“好吧,你来了再说。”
挂断电话后,阿包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毕,便提前来到贵阳高铁站,等待潘年英的到来。
出生于1968年的阿包,是贵州省雷山县固鲁村的苗族人,汉语名字叫李玉春,苗文名字叫“包给里”,大家习惯叫她“阿包”。
因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阿包才念了两年小学,就被迫辍学,帮父母干农活儿。
17岁那年,阿包在贵阳当保姆,帮表姐和表姐夫带孩子。表姐夫就是潘年英,当时在贵州省一家科研单位工作。
表姐和表姐夫的婚姻不久后破裂,阿包也因此与潘年英失去了联系。
阿包20岁那年,嫁给了比自己大18岁的煤矿工人老赵,先后生下两个女儿。
其间,阿包与潘年英有过两次非常短暂的交集。一次是2004年,雷山县举办苗年节。阿包在活动现场,看到了被当地政府邀请过来的贵宾潘年英,两人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另一次是阿包的大女儿高考结束后,分数上了录取线,却迟迟没收到录取通知书,阿包只好电话求助于在高校任教的潘年英。潘年英电话咨询有关单位,对方答复说考生已经被贵州凯里学院录取了。阿包对潘年英心存感激。
2012年,老赵不幸身患肝癌,撒手人寰。此后,阿包与两个女儿相依为命。
手脚勤快的阿包四处打零工谋生。大女儿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托管班。大女儿忙不过来的时候,阿包就会搭把手。
日子琐碎而祥和,但潘年英的这通电话,打破了这份平静。
当天下午5时许,阿包在高铁出站口等到了潘年英。他穿着一身军大衣,戴着帽子,被腰痛折磨得脸色苍白。
看到这一幕,善良的阿包立马流下了眼泪。这还是30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潘哥吗?
“潘哥,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嘛!”潘年英笑着说:“阿包,你回家拿热水袋烫我,过几天就好了。”阿包打了一辆出租车,带着潘年英回到女儿的晚托班,把他安置在一个空闲房间,用热水袋烫他的腰椎,给他做按摩。
阿包每天用热水帮潘年英烫腰椎,给他按摩。约20天后,他总算能够拄拐下床走路了。40天后,潘年英的腰椎病竟痊愈了!
离开贵阳返回湖南前的一天晚上,阿包为潘年英饯行。席上,潘年英对阿包说:“你要是愿意,就来跟我过一辈子吧。”
阿包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坏了:“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啊,潘哥。你是大教授,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配得上你?”潘年英说:“我现在只需要活着,你在,我才能活着!”
茫然的阿包,把潘年英示爱这件事告诉了两个女儿。女儿的反应和她一样:“以他的条件,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嘛?”“他只是缺一个保姆,让你去伺候他……”
跨越沟壑:以真心交换真心
女儿的分析,阿包觉得有道理。于是,阿包劝说潘年英,让他坐下来跟家人好好沟通。潘年英苦笑道:“她不可能再回头了。就算你不愿意和我过,我也不想再跟她过了。”
潘年英走后,阿包把他的话又转告给了两个女儿听。这一次,她们没再反对,而是觉得潘老师的话很诚恳,建议妈妈慎重考虑。
2020年夏天,潘年英的婚姻走到尽头,他净身出户。房子、存款,以及一屋子的藏书,他都留给了前妻,身上只剩下区区80元钱。
无处可去的潘年英,暂时蜗居在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的一间办公室里。
一天,阿包跟潘年英微信视频。视频中,阿包看到他吃着清汤寡水的素面,顿觉心疼。
阿包对潘年英说:“潘哥,你不要太节约了,你吃得这样简单,身体会垮掉的。”“没事,我习惯了。”
阿包放心不下潘年英,第二天就从贵州赶到了湖南,照顾起潘年英的饮食起居。办公室没法洗澡,阿包专门买了一个大塑料盆,还买了一个“热得快”加热器,给潘年英热了一盆洗澡水。
“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没有。”潘年英自觉对不起阿包。阿包则宽慰道:“潘哥,我们有吃有穿就行了。”
当年年底,潘年英向学校申请下一套60多平方米的廉租房,又破又旧又黑,他本不想要,阿包却说:“在办公室住着,人来人往不方便。”阿包开始收拾起了他们的“新家”。
拾掇了一个月,原本破旧的房子焕然一新。“我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潘年英一边吃着阿包刚煮好的肉臊子面,一边感慨。
真正走进潘年英的世界之后,阿包才发现,他的名气,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大。工作多年来,潘年英先后出版了40多本著作,获得过重要的国家级文学奖,在文学、人类学、民俗学、摄影等领域均有建树。
大字不识几个的阿包,与著作等身的学者、作家、教授相爱的故事,在双方亲友之间迅速传播开来,并引发惊涛骇浪。特别是潘年英的亲友们,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潘年英的老家在贵州省天柱县石洞镇盘杠村。两人正式在一起不久,阿包来到盘杠村,拜见他的母亲和弟弟弟媳。
潘家人起初完全不认可这桩姻缘,私下里埋怨潘年英:“身高、样貌、谈吐、学识,哪一样比得上大嫂?”
对此,潘年英并没做任何解释。而阿包似乎也没在意这些非议,她刚进潘家门,便张罗着洗菜、做饭。不大一会儿,一桌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饭菜,便被她摆上了餐桌。
吃完饭后,阿包一刻也不停歇,洗刷碗筷、擦净桌子、打扫卫生……
在此后的岁月里,潘家人发现阿包的优点越来越多,把潘年英照顾得越来越周到:他不爱吃水果,阿包就给他削好苹果放在碗里,递到嘴边;他爱吃核桃却不爱夹核桃,阿包就每天给他夹好挑出果仁。
此外,阿包每天会给潘年英按摩20分钟腰椎,怕他受伤,从来不让潘年英弯腰,每晚都亲自坐在小板凳上给他洗脚。
潘年英的老母亲患癌后,阿包衣不解带地贴身伺候,睡觉都要睁半只眼。
阿包起初不敢参加潘年英和朋友们的聚会,怕给他丢脸。但潘年英并不在乎这些,总是大方地带着她参加各种活动、酒局。
一次,潘年英邀请朋友们来家里吃火锅,满屋子都是教授、博士级别的高级知识分子,却怎么也弄不好一个电炉子。阿包买菜回来,三两下就搞定了,大家不禁自嘲:“我们都是一群有知识的废物。”阿包开心地笑了,这种被认可的感觉,真好。
慢慢地,阿包在知识分子的聚会上学会“放开”了。很多次,阿包甚至在聚会上给大家唱起了苗歌。知识分子的交流谨慎而矜持,阿包直抒胸臆的坦率展示,让她收获了大家的喜爱,以至于朋友们邀请潘年英聚会时,都不忘提醒他:“一定把夫人带上。”
修成正果:余生简单爱好好活
阿包从小生活在苗寨,擅唱苗歌,会即兴编词作曲,还会织布绣花,潘年英总对她说,这些才是值得传承千年的少数民族文化:“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自从和潘年英在一起,阿包对自己文盲的自卑感越来越少,性格愈加自信。
与此同时,阿包也在一点点影响着潘年英。潘年英早年婚姻不顺,情绪压抑不愿讲话,自从和阿包在一起后,整个人变成一个“话痨”,一改“老学究”的古板,开始接受更多新鲜事物。他让阿包给他下载抖音,看着阿包每天在抖音上唱苗歌,身为侗族人的潘年英也不甘示弱,自学了3年侗歌后,现在也能即兴编歌了。
不过,阿包和潘年英在某些事情上,依旧难免有观念分歧。
阿包穷苦出身,买衣服总喜欢挑便宜的买,而忽视了质量好坏。一次,潘年英实在忍不住说道:“你买了我不想穿,可不穿又怕你多心。”
饮食方面,潘年英觉得他们都是老年人,应该清淡一些,可阿包却爱做偏咸重辣的贵阳菜,潘年英说了好几次都纠正不过来,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慢慢改变”。
阿包对潘年英也有抱怨,总觉得潘年英读书读成了个“书呆子”,喜欢独来独往,不懂人情世故,回家乡看望亲友也不懂得赠送一些礼品。一听到阿包又在碎碎念,潘年英连忙宠溺地安抚她:“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
平日里,潘年英喜欢去黔东南大山深处摄影采风,阿包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帮他背航拍飞机、背摄影包……阿包在车上常备电磁炉、锅碗瓢盆和食材,一到饭点,她就跑去老乡家借电做现成的饭,让潘年英吃上热饭。
潘年英会教阿包一些基本的摄影构图技巧。慢慢地,阿包拍出的摄影作品也具备了一定的专业水准,每当有人称赞阿包“照片拍得好”时,阿包总会谦虚地笑笑:“我跟潘老师学的。”
一次,阿包和潘年英驾车去一片原始森林航拍,由于路况不熟,下坡行驶到一个悬崖边上,退无可退。前方只有几块木板,车辆很难驶过,潘年英让阿包下车去前面看路指挥。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下,车辆安全通过。
等阿包回到车上,潘年英对她说:“知道为什么叫你去前面指挥吗?我是担心我掉下去了,起码还有你能回家报信。”阿包笑着说:“你要是掉下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也跟着跳下去。”
闲暇时分,阿包会给潘年英讲述她不幸的过往。她扫过厕所,淘过大粪,卸过水泥,打过石头,起早贪黑地卖过菜。在人才市场求职时,还遭遇人贩子欺骗,差点客死他乡……
听着听着,潘年英流泪了:“你把这些经历写下来,写成书。”“我认不了几个字,怎么写?还是你帮我写吧。”潘年英答应了。
可潘年英忙于备课、上课、读书、参加各种学术交流会,哪有时间写阿包的故事?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阿包决定自己动手。
她想了个办法,把自己的故事口述出来,用手机录音转成文字,用笔抄写在笔记本上。
有一天晚上,阿包写得很晚,被潘年英看见了,便到书房拿了两个笔记本出来:“给,以后就抄在这些本子上。”潘年英的鼓励,给了阿包极大的信心。
2021年10月,写满6本硬装笔记本的《阿包》自传初稿完成。潘年英花了一个月时间给她纠正错别字、疏通句意等,有时实在看不懂,便叫来阿包给他当面解释。
潘年英四处寻找出版机会,不少出版社纷纷以“太过流水账”“文字不具有文学性”等理由打回来,即便如此,潘年英也拒绝修改,“改了就是我的,不是阿包的。”
最后,广东人民出版社相中了阿包直白有力的文字风格,同意出版《阿包》。阿包在书里讲述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拐卖,辗转于收容所,被电信诈骗……内容直白而残酷,但阿包写得已属克制。
2024年10月,潘年英退休了。他生日那天,和阿包正式领了结婚证。
12月21日,阿包在贵阳参加《阿包》的第一场主题分享会——谁人在乎我?一位不识字的女性表达欲。潘年英陪在身旁,阿包笑盈盈地为每一位读者签名。
深夜,潘年英回忆起和阿包相伴这6年,难以入眠。凌晨4点,他在朋友圈写下了对妻子最霸气的告白:“谁人在乎你?我在乎你!”
潘年英帮阿包整理完第二本书的手稿。阿包只想着,潘年英的腰不好,而她还身强力壮,要尽她最大的能力照顾他,一起活久一点……
如今,阿包陪潘年英住在盘杠村老家,共同建了一个书院,帮助当地村民提高文化修养。两人每天在田间地头种菜,日子平凡而幸福。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