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的屋檐下（组诗）

父亲的马灯

一盏锈迹蚀透的马灯

像父亲深陷而浑浊的眼睛

挂在老屋苔藓斑驳的土墙上

粘满污垢的玻璃罩落满灰尘

灯芯早已燃成灰烬

灯油也被岁月熬干

每当有山风吹进院子

单薄的身影就被碰撞得叮当作响

曾经的它是多么耀眼

挂在父亲远去的车辕上

在枣红马扬起的蹄声里

摇晃在夜色中的马灯亮如星辰

它曾追寻着淘金的人群

飘过雪花飞扬的日月山顶

也曾跟随着贩畜的马队

走出水声迸溅的享堂峡口

历经了岁月的风霜

英气勃发的父亲已经老去

那些不肯忘却的记忆

在他苦涩的心中彻底封存

我那卑微一生的父亲

是村庄里乡亲们拥戴的神

当他每次看见这盏马灯时

熄灭的火焰又在

眼窝深处升腾

拾洋芋的母亲

深秋时节的田野上

大风呼啸着从耳畔吹过

远山上的雪刮过来

一层又一层地落下

落满了母亲银发飘飞的头顶

夏日里一株株摇曳的洋芋花

使你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那淡紫色的花瓣

整日在山野间摇响风铃

给村庄唱一曲无忧的山歌

不是所有的生命

都能在阳光下烂漫成长

就如这山地里的洋芋

在黑暗中积蓄力量

在大地深处走完悲壮的一生

双手捧起沉甸甸的收获

泪花在深陷的眼眶里闪烁

你双腿席地而跪

如果土地是慈悲的神灵

你就是那个虔诚一生的信徒

昨夜的雪

栖息在故乡的老屋里

火炕弥漫着亲人的热度

使远方的游子如此温暖

青稞酒余香绕梁

那是村庄里腊月的味道

在归来的梦中依然不肯散去

是谁的手指

敲打着花格子木窗

想告诉我关于春天的消息

又是谁的絮语

整夜里萦绕在我的耳畔

说了半辈子的家长里短

山里的雪踮着脚步

沿着老庄廓的土墙

不知疲倦地走了一夜

太阳洒下的光屋里

老院里的两棵百年老榆

披着一身的风雪站在那里

泪水噙满了我的眼眶

一棵是仗犁而行的老父

一棵是掌灯而立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