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的姨妈

作者: 朱佩君

塬上的姨妈0

塬上的姨妈今年八十五岁了,身体依然非常硬朗,笑容依然那么亲切。

说起这个姨妈,其实与我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她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和姨妈的交情,要追溯到四十五年前:那时妈妈演戏很出名,姨妈是她的铁杆戏迷。听妈妈说,因为在姨妈村子(百社村)演出时被安排住在她家,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交情。妈妈说过姨妈曾做了一件令她和爸爸永远都难忘的事。那年去村里演出,突遇洪水暴发,妈妈不顾洪水急流冲上街头要去找到在学校排戏的爸爸。姨妈紧紧抱住了妈妈把她拽回家,自己却不顾危险抓着对面抛过的系在树上的绳子,蹚过快淹到胸前的大水,找到了被困在学校的爸爸,并把他接回了家。由于姨妈对我爸妈关照有加,所以关系就自然变得更亲近了!那时候,父母经常下乡,很多时候我是被爸妈带着,坐着剧团转点的马车随剧团一起下乡,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当姨妈看见我冻得红肿的脸蛋和小手时,她心疼地对我爸妈说:“娃太小了,这样跟着剧团跑实在太受罪了。要不就放我这,粗茶淡饭总比常常颠簸好呀!在这至少不会让娃受罪嘛。”就这样,姨妈就担当起我母亲般的角色。冬天,她总是用攒下的时新棉花给我做暖暖的棉衣,给我纳鞋底做布鞋。记得那年天气很冷,姨妈为让弟弟穿上袜子而剪掉了姨父唯一的线袜。炕上睡着好几个孩子,仅有的两三床旧棉被,姨妈总是先给我们盖严实。从姨妈那里,我还学会了剪窗花呢!那些年,每季粮食瓜果下来,姨妈都会推着架子车步行近三十里,翻过一个大坡把食物给我们送到家。红薯、棒子、面粉、苹果……1980 年我考上了省艺校,报名前去塬上看姨妈,也向他们告别。姨妈拉着我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姨妈用长满粗茧的手,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一层一层打开,将里面的三块钱按到我的手心里。

2014 年11 月29 日,姐姐的女儿结婚,我意外地见到了久违的姨妈。姨妈激动地含着满眼泪花拉着我的手说:“好多年不见我娃了,姨妈太想你了。知道你要回来,我早早地就来家里等着哩。”妈妈说:“是啊!本来你姨妈有事来不了,听说你今儿个回来,就改了主意,昨天就到咱家来,就为了见你!”我紧紧地依在姨妈怀里,心里内疚极了!仔细看看姨妈,姨妈老了,头发白了,皱纹布满面颊。不过,姨妈的穿着打扮比以前洋了,身上得体的衣裳能显示出姨妈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我拉着她的手说:“姨妈,跟我去北京吧,我想带您好好转转。”姨妈说:“你敢让姨妈去?八十不出门,七十不留宿。尽管姨妈身体还硬朗,还能给我娃做几天饭,但老话咱也要当回事,万一给我娃捅个乱子可咋办呀!”

参加婚礼的人越来越多,我自然就得去招呼别人。姨妈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偶尔回头,竟然发现姨妈的眼神儿几乎就没离开过我的身上。多善良的姨妈啊!想到她刚才说过的她还想着给我这没心的人做饭,此刻的我,真的有点无地自容了。

第二日晌午,姨妈的孙子打电话来,说村里有人要结婚,非得请了姨妈回去吃宴席。我极力挽留姨妈,想让她在家多待几天,让我也有一个孝敬她老人家的机会。劝说半天,姨妈还是坚持要回去。听妈妈说,姨妈是因为自己身体不适,怕给我家添乱所以要走,怎么也留不住……

亲爱的姨妈,我那生活在塬上的姨妈,我们何时再相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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