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

作者: 王金发

劳动,是全身心的教育

泥洋,是一个曾经让厦门知青“爱恨两难”的地方。据说,上山下乡的年代,有不少厦门知青分配到我们公社。在往各村分派知青的时候,有不少人抢着去“泥洋”。因为泥洋与太平洋都有一个“洋”,他们估摸着应该不错。到了泥洋,他们才发现,这里是“泥土堆积成山的海洋”,到处是山,是山的海洋,树的天堂。泥洋小学当然也就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了,学校旁边有条小溪,流水潺潺,一直流向山的远方,在远处撕出一个豁口,给了我们无穷的想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的泥洋小学已不复存在,很多事情也已随风而逝。留在脑海中记忆最深的是“劳动课”,劳身又劳心。

记得学校有很多菜地,前后左右都是菜地。因此,上学后不久,我们就分到一块地。班主任说,准备种萝卜。我们从家里扛来锄头,开始挖地、翻土。为了增加肥料,班主任说,还要浇上大粪。那个臭啊,没法形容。抬着粪桶上小山坡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在后头,因为粪桶容易往后滑。我是班长,只能在后头……

最有趣的应该是种蓖麻。老师给我们每人发几颗种子,春天来了,我们种下种子,每天一上学,就朝菜地看。大约一个星期以后,种子陆陆续续发芽了,大家都欢呼雀跃。这时班主任就告诉我们要怎样做,大家都听得很认真。蓖麻长大了,收获了,一个学期又过去了……

劳动课,我最怕上山砍柴。因为我个子不高,但是老师是按照年级分配任务的。五年级时,我们的任务是每个人一个下午要砍好并背回三趟柴火,不能偷工减料。这个时候,就看谁搭档找得好,力气大的同学当然最受欢迎。开始时,我很傻,找最要好的同学一起搭档,但是他也没什么力气,两人“相依为命”,实在很苦。几趟下来,我终于发现,我可以利用学习好的优势,经常帮助学习有困难的“大块头”,以此换得劳动课一起搭档。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合作的愉快。

上山砍柴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是常有的。有干坏事的,最多的是把别人砍好的柴火偷偷背回学校充数的;劳动累了、饿了,有跑到当地菜园偷挖红薯的,这个最有趣,人多不容易发现是谁,老师只好漫天骂一顿了事。最好的应该数秋天的劳动,山上有很多野果,大家一边采摘,一边干活。运气好的时候,我们可以采到很多果实,与老师分享,还可以适当减免一些任务。

种水稻的活最累。因为它的节令性很强,每到一定时节就要做相应的事情。“耘田”大家听过吧,其实就是帮稻田除草,然后施肥。那是累人的活,“太阳当空照,虫子照你咬”,一到上午11点左右,稻田的水和着肥,臭气熏天,让人直想吐。怎么办?趁老师不注意,我们搅浑了上一畦稻田的水,下一畦稻田也浑浊了,我们直接跳到再下一畦稻田干活,这样的事情很快就败露——水变透明了。我们又得重干不说,还得挨骂。

劳动,好像就是在挨骂声中度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点都不记仇,反而感觉老师比上课时还可爱。“因为这个时候的老师也不是真骂,活还得我们干嘛!”有人这样说。反正,大家都很开心,劳动也让我们忘记了谁是班长,谁是学霸,谁是差生,我们反而还经常求着力气大的差生帮忙呢。

劳动,是全身心的教育。

我们的“男神维纳斯”

在我的母校泥洋小学,总共有五位老师。其中王老师对我最好,是我三、四年级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是他让我当上令我沾沾自喜的“少先队大队长”。可是,在记忆深处搜寻我的恩师时,刘老师却总是抢先跳入我的脑海……

记忆中,刘老师是在四年级时教我们数学的。第一天上课,我们都惊呆了,没想到我们的数学老师是独臂,更没有想到左手写字的刘老师,字写得出奇漂亮。回到家,我就悄悄地告诉了妈妈:“我们的数学老师是独臂!”妈妈郑重地告诫我,不许歧视刘老师。

刘老师比一般的老师脾气好,很少发火。在课余时间,他喜欢就着简易的桌椅一边改作业,一边看着我们活动,有时还把同学找去,当面辅导。

下午放学后,只要不是农忙时期,他都会住在学校。一个冬天的晚上,炊事员请假,只好由我们几个住宿的同学生火蒸饭。可惜,不巧的是,劈开的柴火被淋湿了,而留在厨房的几根干燥的木头,重得让我们几个几乎无法搬动。同学们都急着去找老师。来的是刘老师,我们都有点失望,但是看到他熟练地抡开左臂开始劈柴时,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不久,一堆干柴火出现了,我们迅速生火,望着灶膛中跳跃的火苗,对眼前的刘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

校长来后,还告诉我们说:“刘老师还很会抓黄鳝呢,那可是绝活。”我们都很好奇,一只手怎样从稻田里抓到滑溜溜、狡猾的黄鳝。有胆大的就问刘老师,刘老师一边做演示一边说:“左手探进黄鳝洞,等你碰到黄鳝的时候,右脚在另一头用力一踩,黄鳝就马上转回,我就顺势抓起黄鳝。”这个描述我至今印象深刻,可是我们后来无论怎么试验就是不灵,不知道为什么。

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次留宿,全校只剩下三个同学。我们的宿舍是阴暗、潮湿的旧碾米厂改建的。说是改建,其实只是打扫了一下卫生。人少的时候,我们都不敢住到里面去。校长就让我们三个与住校的教师同宿,我与刘老师住一个房间。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睡觉前,刘老师倒出了保温瓶的水给我洗脚,留下给他自己的只够弄湿毛巾。我傻傻的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刘老师的照顾。睡觉时,我一开始小心翼翼的,但是半夜时分,我分明感受到刘老师温暖的手臂,那夜,我睡在刘老师的左侧。

小学毕业后,我很少回去看老师们。等我自己当老师了,几位恩师仍然坚守母校。但是,有几位民办教师都已经转正成为公办教师,唯独刘老师还没有。后来,我调到县城教书,刘老师偶尔会出来接受培训,受到我邀请时,会到我家吃点粗茶淡饭,但是态度出奇谦和。

后来,刘老师听说,到边远山区单人校任教,可以享受政策的倾斜,得到转正的机会,他就主动要求去当地的革命老区——南洞自然村,并在那里任教多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相遇在那个小村庄,我热情邀请他去朋友家做客,他拒绝了。从朋友不易察觉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一个民办教师在村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卑微。

刘老师的坚守,在大山里的人看来,是那么傻,特别是对于有手艺的他来说。听村民说,刘老师不但有医治蛇咬伤的独特秘方,后来还自学了风水先生的知识,开始了“行走江湖”。村民都估摸他不再做老师了,但是他迟迟没有行动。据同村村民说,那仅仅是他的兴趣而已。兴趣没有改变他的初衷和挚爱。最后,在长久的坚持之后,年近五十的刘老师终于成为公办教师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由衷地为他高兴。在我看来,他坚守的最大价值就在于坚守本身。刘老师对教育始终执着追求,多年甘于清贫而信仰之灯不灭,成了我们心中一个丰碑式的形象。

致敬,我的刘老师!

有时,朴实的教育饱含智慧

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那时,我们把它戏称为“八年抗战”。在这八年中,教过我们的老师有不少。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初三时教语文的黄老师。

黄老师是个有点矮胖的小老头,走起路来像企鹅一般。记忆中的黄老师有点“懒”,他不怎么讲课文,几乎都让我们自学。我们得提前阅读课文,或者是占用课上的时间阅读。阅读课文之后,他又让我们自己说说对于课文的感受。然后才在下课前十分钟左右解答疑问,把课文的重点、考点告诉我们,就下课了。

黄老师的表现让我们尖子班的同学都很失望。我们的老师个个都很勤勉,就他懒懒散散的,有时上课连课本也不带。记忆最深刻的是他讲授古文《曹刿论战》,课前他让我们查古文字典,把课文中的生字搞懂。上课时,他又让我们对照古文翻译一句一句读。读完以后,就问我们:“还有什么疑惑吗?”解答完了,就把课文中的启示抄在黑板上,我们照着写下来。20分钟不到,黄老师就宣布:“好了,可以到外面晒太阳了,条件是要把课文背下来。”说完,他自己也拿把椅子,坐在走廊上。寒冬的太阳照在身上,的确舒服极了,全班有说有笑,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至于同学们对于课文有没有掌握,谁也不知道。

那时候,师资很紧缺。黄老师还要兼上音乐课,教我们唱歌。估计他知道的歌曲并不多,就教我们唱很古老的那种。有首歌曲我至今还记得,叫作《韭菜开花一管子心》。歌曲不长,只有四句,反反复复。在我们看来,这是一曲很搞笑的歌,就半调侃式地跟着唱。黄老师并不介意,只要我们大声唱就可以了。分组唱,表演唱……大家闹哄哄的,却很有激情。黄老师就不断表扬我们,说一次比一次好呢。

无论语文课还是音乐课,黄老师似乎都不太管我们。我们除了感觉很开心,好像没有什么收获。期中考试、期末考试一晃就来到,结果出来以后,我们都诧异了,原来大家的语文成绩仍然不差。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黄老师倡导的是自主学习吧,不过以前没有这么时髦的说法。音乐课,那简直是我们的“发泄课”,只有在音乐课可以这样的。

有时,朴实的教育直击教育智慧。

怀念黄老师。

(作者单位:广东东莞市寮步镇外国语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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