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收信快乐

作者: 阮靖

刚来深圳的时候,在工作之余,我会给远方的朋友写信。

在信息时代,写信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在那个书信传递信息的年代,流行花花绿绿带香味的信纸,大街小巷的便利店里就有卖。这种日常的生活场景,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写信”这件事的神圣感,信不是文艺片里的道具,也不是档案馆里的资料,而是那么真切地在我的手边。

我的生活平凡而重复,无非是工作、读书、看电视剧,但因为写信的缘故,不自觉地锻炼了体察生活的能力。我开始有选择地记录下同事口中的妙语,开始留意身边的事物变化,也开始试着去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情感……然后把它们酝酿成文字,讲给远方的人听。

那些日子很快乐。观察、写作、等待,每一步都不紧不慢。我像一个魔法师,在这个不断流逝的时空中敏锐地捕捉一些记忆,然后试图用这些记忆去建构一个永恒的世界,彼时握着开门钥匙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这是一种很私密的联结。虽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种联结其实很脆弱。

我曾经在文化馆里上过戏剧表演课,老师喜欢用“抛球”和“接球”来形容演员之间的互动。我很喜欢这个比喻,因为它实在太精确了。排练时,我真的可以“看见”有无数球在教室上空飞来飞去。球可能是台词,可能是动作,可能是情绪,也可能是一片空白。

很多时候,球是什么并不重要,关键的是“抛”和“接”的两方,唯有这两个动作完成的时候,联结才得以建立,意义也才由此产生。“唯有被接住的,才是有意义的”。正是这样的认知,瓦解了我对写信的最后一点信念。

后来,我跟远方的朋友渐行渐远,以前一周可以收到两封回信,慢慢地,一个月也等不到只言片语。再后来,我彻底失去了可以收信的人,敏感与倾诉欲却保留了下来……也许是机缘巧合,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跟我说,可以多写写散文,她很喜欢看。也就是为了这句话,我开始如痴如醉地写散文,在不如意、迷茫、心情不好的时候,写那些明亮的、雅致的、美妙的故事,结果却得到意外的惊喜。

这些年,散文于我而言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信,我把它们存放在自己的公众号平台,一篇接着一篇,慢慢将打开世界的钥匙递到更多人的手中。奇妙的是,我与他们隔着更虚幻的时空,却修炼出更精妙的缘法,茫茫人海,竟然总是会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接住我的球,竟然总是会有人握着钥匙千里迢迢地走入我的世界。在公众号的后台,我能直观地看到一些评价,有赞赏,有肯定。这是有趣的互动方式,也是能量补给的源泉,时刻让我感动,也让我很感激。那些或长或短的留言,总是让我想起从前与一些朋友写信,字字斟酌、灯下落笔的情景,想着对方收到信时拆开的喜悦,空气里不断传来“扑哧”的声音,那是我们心有灵犀的笑呀……

时间见证人心,岁月甄别情意。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写完一本厚厚的散文集,从零开始,那些善良的朋友一如既往地关注,不离不弃,早已成为生命中最特别的人。转眼,深圳步入了明艳的秋季,午后在公园散步,捧一杯斯里兰卡奶茶,安静地走着,听到厚底鞋踩着落叶沙沙作响,忽然就想跟他们说一句:“收信快乐啊,亲爱的。”

上一篇: 把植物移入暗室
下一篇: 儿时的绿皮火车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