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晨（组诗）

捕 鲸

当浮游生物群

涌入圣玛格丽特湾，

将沙滩变成粉红，

我们从山上的房子看到

抹香鲸进食，

在玩耍中

弄脏渔网，

还完全跃出水面

因此它们的背鳍

在广阔的海洋草地上升起。

一天又一天

我们在屋内等待

腐烂的浮游生物消失。

那气味甚至使风静止，

牛群也看似受了惊，

在我们的小山坡上拖咬着

干草。

但浮游生物不断涌入

所以鲸鱼不会离开。

那正是捕鲸开始的时候。

渔民们乘着自己的船只

追赶鲸鱼，

我的父亲和叔叔

还有我们这些孩子也去。

我们航迹的泡沫很快沉入

随风摇荡的水中。

鲸鱼在附近浮出水面。

它们的前额巨大无比，

面部入口紧闭着。

在发声前，它们将

尾叶举到空中

然后猛然扎入水中。

它们在海中激起泡沫，

它们航行的路线

闪闪发光，追随着它们。

尽管我没看见它们的眼睛，

我想象它们

充满哀伤，

闪着泪光，

注视着我们，在黑暗的

盐层下扫视。

当我们关掉引擎，等待

鲸鱼再次浮出水面时，

夕阳西下，

将岩石遍布的荒漠变成一条绚丽的鲑鱼。

一阵寒风抽打我们的皮肤。

当太阳最终下山

鲸鱼似乎已经离开，

我的叔叔不再害怕，

他漫无目的地朝天开枪。

三英里外

在汹涌的黑暗中

在月亮惊讶的目光下，

我们的引擎无法启动

于是我们坐小皮艇回家。

我的父亲弓身划桨，

载着我们。我看着他，

他正用尽全力，在波涛中专注地划船，

盐在他的金发上闪耀。

我看到月光柔滑流溢

在他的肩上消散，

而海和浪花

却突然一片银辉。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

午夜时分

当我睡觉时，

我想象那些鲸鱼

在我下方移动，

游过野草丛生的山的深处；

它们知道我在哪里；

它们在诱使我

向下，向下

进入喃喃低语的

酣眠的水域。

哈基茨湾之夜

那些夜晚被月光和月晕照亮，

失事码头的骨骼在空中弯曲升起

大海披上一件失去光泽的银色衣服。

黑松等待着。寒冷的空气里

有退潮的码头下鱼头腐烂的味道。

月亮不停地将它的银色衣服

洒在沼泽和小丛的欧洲蕨上。

那些夜晚，我凝视海湾路，

凝视月亮纯净的注视下聚集的村舍，

没有什么暗示我会在这么晚

转身离去，会如此渴望待在那里。

一个早晨

我每天都带着它：那天清晨，我乘坐

叔叔的小船从蓝色的水湾

出发，前往莫舍岛

小小的波浪拍打着船身

桨架和船桨空洞的嘎吱声

在长满苔藓的黑松林间回荡。

我移动着，如一颗黑色的星，在被水淹没的

世界的另一半中漂流，直到在一个遥远的催促下，

我越过船舷望去，看见水下

有一个明亮的房间，一座充满光的坟墓，我第一次看到

我们独处时被给予的那个明净之地。

我母亲在夏末一个傍晚

1

当月亮升起

一些风中的谷仓显露出来

在低圆的山丘

闪耀着，发出

模糊的灰蒙蒙的光

漂浮在原野之上，

我的母亲梳着圆发髻，

脸在阴影中，她的香烟的

烟雾盘旋在

她闪着淡黄色光泽的衣服上，

她站在房子附近

看着夕光流逝

没入莎草丛，

最后一座灰白的云岛

从视野中消失，风

吹皱月亮苍白的外衣

在黑色的海湾上。

2

很快，房子的阴影拉近，会将

灯光的小地毯

送入暮霭，海湾

将开始汹涌地起伏

松树磨损的树尖

攀爬着小山，似乎要触到

天堂黯淡的灰烬。

我母亲会凝视星群，

那无尽的虚空之隧道，

当她凝视着，

在时光的魅惑下，

她会思考我们是如何将每个夜晚

交给撕扯着折叠的肉体的

腐朽无声的风暴，她不会知道

她为何在这儿

或她是什么的囚徒

倘若不是爱的氛围将她带到这儿。

3

我的母亲要进屋了

而原野，裸露的石头

将在宁静中漂流，小生物们——

老鼠和褐雨燕——将安睡在

房子的两头。

只有蟋蟀彻夜不眠，

重复它单调刺耳的曲子

对着腐烂的门廊板，

对着生锈的隔板，对着空气，对着无边的

黑暗，

对着孤零零的大海。

为何我的母亲应该醒着呢？

地球还没有变成

一座花园。星星

也不是夜晚为迷路的人

而鸣响的钟。

已经太晚了。

离开派对的老人

很清楚地，当我离开派对

尽管我年过八旬，我仍然拥有

美丽的身体。月亮在深深的反思中

像往常一样西沉。风屏住了呼吸。

看，有人把一面镜子靠在树上。

确定没有人的时候，我脱下衬衫。

熊草花点着它们月光洗过一般的头。

我脱下裤子而喜鹊环绕着红杉。

山谷中哗啦作响的河流再次流动。

我与我的身体一同站在这荒野中是多么

奇怪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曾如你一样。但

现在

有如此多的东西在我面前，如此多翠绿的

树木，以及

杂草覆盖的原野，山脉与湖泊，我又怎

能不

只做我自己，那梦想的肉体，在每一分每

一秒？

夜，门廊

凝视虚无就是用心体会

我们都将被卷入的一切，将自己暴露

给风，就是感受近旁某处的不可捉摸。

树可以摇晃或静止。白天或夜晚可以如他

们所愿。

我们渴望的，不仅仅是一个季节或天气，

而是成为

陌生人的安慰，至少是成为自己的陌生

人。这就是问题的

关键，这就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们似乎还

在等待

那出现便是消失的某种东西——

一种声音，比如，树叶掉落，或者仅仅是

一片树叶，

或者更少。我们所能学习的没有穷尽。那

儿的书

告诉我们许多，但它从来不因我们而写。

两匹马

七月一个暖和的夜晚

我去了湖边，匍匐着，

像动物一样畅饮。两匹马

也走近我身旁来饮水。

“这真是令人惊叹，”我想，“但谁会相

信这个呢？”

它们不时打量我，一边发出鼻息声

一边点头。我觉得有必要回应，因此也

发出鼻息声，

但有些迟疑不决，好像并不真想被听见。

那两匹马一定已经觉察到我的迟疑。

它们稍微走开了点。所以我想它们也许认

识我

在另一世——在这一世中我是个诗人。

它们也许甚至还读过我的诗，因为在

那时，

在那幽暗的时刻我们有无尽的渴望，

我们改变风格，频繁得几乎像一年有那么

多日子。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