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原味

作者: 刘明礼

离开家乡40年,乡思漫漫,梦绕魂牵,情丝难断,结作愁肠。过往的时光,曾经的旧事,时常如电影中的桥段,闪现于脑海,纷呈于心际,回放于梦里。

这么多年,我走过南北西东,也到过许多名城;赏过无数胜景,也尝过各式美味。然而在我心中,再美的风景也美不过家乡的田园,再好的美味也比不上家乡的味道。

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小葱蘸酱,越吃越胖”。寒冬过后,随着麦苗返青,头年深秋种下的小葱也绿了起来,只需一遍透水,一个来月便蹿到半尺高。割上一捆,洗洗就蘸着酱卷烙饼吃,既清口又开胃。当然,那酱也是自家做的。出了正月,到“龙抬头”这一天,母亲把春节省着吃、最终却几乎放坏了的白面馒头,和煮熟的黄豆一起磨碎,做成馒头形,自然发酵后掰成小块晒干,加上盐水、酵母封缸,再放在太阳地儿发酵。等到谷雨节气前后小葱下来的时候,正好开缸能吃。记忆中最美的味道,是秫面(即高粱面)饼卷小葱的味道。薄薄的秫面饼,均匀地抹上一层面酱,再厚厚裹上一把小葱,嚼得“咔哧咔哧”响,光听那嘴里发出的声音就知道有多馋人。若是再加上一点苜蓿芽、煎小鱼,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了。

小的时候,最盼望姥姥来我家。姥姥每次来,挎来的小方簸箩里,一定会有许多好吃的:花饽饽、炸馓子、红糖火烧、脆饹馇儿……饹馇儿是一种用豆面做的小薄饼,一面儿蘸上芝麻粒,在铁锅中用小火慢慢焙烤出来,微黄酥脆,吃起来“咔吧咔吧”地响。

家乡人多爱吃“烀饼”。虽说那个贫苦的年代,缺油少盐,老百姓也总要千方百计调剂好生活的滋味,“烀饼”这种吃食便应运而生了。用玉米面,或掺着槐花、荠菜、榆钱、榆叶、薄荷叶、苜蓿芽、花椒芽、枸杞芽等野菜,或者是切碎的茴香、韭菜、芫荽等时令菜码,加入适量的细盐,和成面,可着铁锅下二分之一摊薄,用麦根之类的细柴火文火慢焙。随着缕缕炊烟,农家土屋里溢满焦煳的香味。不大工夫,一面金黄锃亮、一面微焦不煳的“烀饼”便出锅了,当主食吃还不用就菜。

我小时候不爱干活,可唯独烧火的差事会抢着来干。那时,家乡人每家的灶膛口正上方,会砌入块铸铁的半圆形废旧犁铧,其功能主要是用来放置火柴,以防止在伏天受潮。当火生起来之后,顿时便把犁铧烤得很烫。这时,悄悄把提前装在口袋里的几颗花生放到里面,不时翻动,等壳微微有点煳了,掏出来凉凉了吃,那酥香的味道,什么干炒花生、蒜蓉花生,统统靠边。秋天有嫩玉米的时候,弄一只带着皮放进灶膛,玉米尾部插上根粗铁丝,边烧边转动,等外面两层皮烧掉了,也便烤熟了。那股柴火熏染的味道,任何方式的烤玉米都无法取代。等饭好后熄了火,趁着余烬,再埋进两块山芋,半个时辰后扒出来,黑乎乎的皮上流着糖油,又香又甜,即使半生不熟,也会被狼吞虎咽地一口气吃完。

生活在北方平原,来自土地的野生馈赠少得可怜。小时候难得吃到水果,因而对一种

叫“野葡萄”的野果印象深刻。

秋天,到地里去割草,遇到一棵,如同捡到了金元宝。贪婪地吃着它黄豆粒大的紫色果实,那怪异的葡萄味,令人回味无穷。运气好的话还会撞见一棵隐藏在庄稼丛里的“粑粑瓜”,结出的小瓜青翠如玉。管

它熟不熟呢,摘下便啃,还会暗自记住那个地儿,过几天再来看,又有小瓜长大了。看到振翅跳跃的蚂蚱更是穷追不舍,逮到后用草穗一只只地穿成串,回家后去掉肠子,用油锅一炮,撒上一层细盐儿,那滋味,现在想起来还让人直流“哈喇子”……

故土一别40载,可那些曾经品尝过的家乡味道,从未从我的味蕾上消失。啊,那是故乡的原味,也是大自然的原味,更是家的原味!

(编辑 兔咪/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