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校长与旁听生

作者: 野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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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22岁的姑娘从山东的沂蒙山走到武汉的珞珈山,走到武汉大学校长刘道玉的面前,逼着他为她想出一个读书的办法,不然她就站在这里不走了。她想读插班生,但她没有科研成果;她想读本科生,但她考试成绩不够。她还是要读,只要是武汉大学,读什么生她都愿意。

万里求学

第一次见到她的刘道玉也是一愣,这个姑娘个子不矮,长途跋涉穿的是平底鞋,站在对面比他还高。

刘道玉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说:“姑娘,是不是个英才,能不能上大学,那得看你有没有一定的科研成果,有没有扎实的文化基础。然后先报名,再考试,看成绩才能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你先坐下喝一杯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目前在干什么工作?”

姑娘端着刘道玉倒的水不肯坐下,说:“俺叫魏屹然,是山东平邑县罐头厂的临时工,初中毕业以后,上了一个函授大学,已经完成七门课了。可俺还想上一所眼睛看得见的大学,让一个眼睛看得见的教授教俺。科研成果俺有,俺会做收音机的晶体管。上大学要报名,要考试,俺也是知道的,俺这不是报名考试来了吗?”

刘道玉害怕伤了她的自尊,忍了几忍才没有笑出声,说道:“报名和考试都得按照学校规定的时间,不是说报就报,说考就考呀。”魏屹然急得快要哭了,嘴里刚喝的一口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收音机里没说清楚,那不是叫俺瞎跑一趟?”

刘道玉在她脸上看了一会儿,放下水杯说:“这样吧,我带你到教务处去见一下刘花元处长,他会给你一份招生简章,你回去按照上面的要求进行准备吧。”

魏屹然眼睛一亮,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对刘道玉深深地一鞠躬道:“谢谢刘校长。”

她拿着招生简章,坐汽车,转火车,又坐汽车,从珞珈山回到沂蒙山,开始了紧张的复习。对没有上过高中的罐头厂女工来说,这基本上是从头开始。

考试结果,她落榜了。

破格旁听

9月开学的一天,魏屹然背着行李又出现在武汉大学校长办公室,这一次她没见到校长。给校长送文件的老校工告诉她,校长正在教务处给刘处长布置工作,建议她改天再来。

魏屹然想,教务处不就是上次自己去过的那个地方?刘处长不就是上次给自己发招生简章的刘花元?校长正在布置的工作不就是招生?她背着行李又来到教务处,校长果然在这里,对面果然是刘处长,他们果然在谈招生的事。

刘处长记不起来她是谁,可是刘校长还记得。刘校长见她这身行头,愕然站起身说:“你不是沂蒙山那个做罐头的女工吗?我听说你这次没有被录取……”

姑娘早已有了准备,连哭带嚷:“俺是没有收到通知,俺是没有考取,可俺已经来了,你们总不能把俺赶回去吧?俺错就错在听了刘校长的话,想上大学,而且哪所大学都不上就上武汉大学,俺有坏心吗?俺是坏人吗……”

刘道玉没等她说完,与刘花元交流了一下眼色,说:“魏屹然同学,这样好不好,为了满足你上武汉大学的愿望,刘处长破格让你当一名中文系的旁听生……”

魏屹然从没听说过这个名词,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骗俺,让俺自己端着小凳儿坐在旁边听,听完了也不承认俺是武大的学生?”

刘花元笑道:“中国的旁听生正是从你们女生开始的,这是60年前北京大学旁听生的概念,经过考试也可以正式录取。而武汉大学旁听生与正式生的区别是,不安排住宿,不吃助学金或奖学金,不纳入国家统一分配计划,其他和正式大学生是一样的,也能颁发文凭证书。你放心吧,我们的教室很大,只要去得早,都能抢到座位。”魏屹然破涕为笑:“只要有俺的座位,不赶俺走就行,谁想让国家分配了?俺有了学问,到哪儿都能找到工作。”

中文系从此多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女旁听生。想不到她身大心更大,除了在中文系旁听,还到新闻系、经济系、政治系、管理学院旁听。没有宿舍,她用过去打工挣的钱在外面租房;没有奖学金买饭票,她就用业余时间继续打工挣钱,给校报校刊抄稿子,做校对,写信封,送邮件,复印材料,什么挣钱她做什么。

豁了出去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魏屹然找到了工作,决定留在武汉。

春节到来,为了挣够学费、饭费和租房费,远离山东沂蒙老家、孤身一人在武汉打工的魏屹然,应邀来到刘道玉家过年。她与烹调高手师母一道下厨,系上围裙,学习做武汉的风味腊鱼、腊肉、珍珠丸子、红菜薹、武昌鱼、排骨煨藕和八宝饭,饭后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真正就像是一家人。

接下来的这个学期一过就毕业了,魏屹然是旁听生,不能参加国家统一分配,但她给自己找好了工作。一天,她来到校长家,神情有点儿不安地说:“校长,还记得我对您说过的武汉体育学院吗?他们愿意聘我去做专职教师,讲《管理心理学》,其实这学期我一边在武大听课,一边去体院讲课,已经是该校体育管理系的兼职教师了。不过要正式调进还得要有编制,增编的事归钟院长管,如果有人给钟院长……”她不说了,看了校长一眼,低下头去。

刘道玉不忍看她为难的样子,竟替她说:“知道了,钟院长我正好认识,我给他写封信去试一试吧。”他拿出信纸,给钟院长写了封信。

一个月后,魏屹然被武汉体育学院体育管理系正式聘为教师。

一年后,魏屹然再次来到刘道玉家的时候,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帅气的男士,男士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进门她就笑嘻嘻地介绍:“校长,师母,这是我的白马王子,他叫金善良,法学硕士,中南政法学院的教师。这是我们的小公主,她叫金山。”

(鹤凌云摘自四川文艺出版社《教育诗:刘道玉与他的学生挚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