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信(109)

（文 / 程灵素 闻讯 胡安东 马林）

保尔柯察金VS贫嘴张大民

北京 闻讯

正当电视台播出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借电影的余威红红火火的时候，另一部对很多年轻人来讲是很陌生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登场了。两部戏谁能赢得更高的收视率，还有待观察。

从保尔的观点看，张大民无疑是该“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因碌碌无为而羞愧”的。从张大民的观点来看，保尔无疑是没事儿找罪受，不会偷着乐的傻瓜。其实，他们两个人的“起点”是很相似的：张大民为了搭一个能容身的小窝，脑袋挨了一板砖；保尔为了赢得三个卢布，跳进了河里，并和别人打架。不过那时的三个卢布还是挺值钱的，保尔一个月的薪水也不过才一个卢布。

两个人都是穷人，与张大民相比，保尔一开始更像一个四处惹祸的坏小子，张大民的贫嘴里却充满了惹人喜欢的人情世故。保尔并不善于言辞，只是坚信人生不能虚度；张大民成堆废话的每一句，似乎都能提炼出“普通人的生存哲学”。也许，某一天，保尔的事迹也会成为他嘴里的谈资：“瞧瞧人家保尔有多坚强，和他相比，咱现在这点儿苦还算个啥呀。咱们现在能无忧无虑地耍贫嘴，是多大的幸福呀。”于是听者被感动得痛哭流涕，与张大民一样好好珍惜这充满了贫嘴的幸福生活了。

保尔在今天人的心目中算不算英雄我不知道，但是张大民还是挺有市场的。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伴着枕木而眠的保尔觉得很充实；靠着自己屋内床上的大树睡觉，张大民也觉得很充实。作为当事人，保尔认为自己很幸福，张大民也认为自己很幸福。

今天，旁观者怎样评判他们无从知晓。如果男人即便不谈什么革命英雄主义，不谈什么伟大的理想，只要还能觉得张大民不太像个男人，社会上的阳刚之气也会多一些；女人身上即便充满了冬妮娅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只要能懂得欣赏一些保尔身上的气质，社会上的恶俗也会少一些，《钢铁》一片也就算没有白拍。如果在物欲横流的电视广告中，插入的这个遥远故事，不能让人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些什么的话，我这也就算是贫嘴吧。

生态与柴火的关系

银川 胡安东

组织上派我到戴有“贫甲天下”帽子的宁夏西海固地区宣讲生态保护的好处。出发之前我人模狗样地买了几张关于环境治理的光盘，还带了一本当年为看《廊桥遗梦》借来压箱底的英文版《国家地理杂志》。

在一个乡放下行李后，我迫不及待地架起幻灯机，开始为各村的“精英”(会计、农机员、电管员)们现炒现卖。不料还没高谈阔论几分钟，一位农民老哥就举手要求发言：“老师，村里的人昨晚刚看过电视，波兰动物保护组织的几个娘们为恢复老虎的野性，偷偷把动物园的山大王放将出来，结果惊动了当地几十名警察围剿，混乱中有人开枪打死了兽医，这算不算生态保护？”课堂下面一片哄笑。怕城里人脸上挂不住，乡长绷着脸大声呵斥，总算让我草草下课收了场。

改天，我换了个角度替政府宣传生态保护，结果还是碰了钉子。村里的农民认为，“以粮代赈、退耕还林还草”固然利国利民，但他们除了缺粮外，最缺的还有做饭的柴火。70多岁的海老汉说，假如国家解决不了烧火点炕的问题，种多少树明年还是白搭。他又说，你们的政策为什么老跟着外国人的屁股后面跑？开始跟苏联学开荒种地，打狼打豺打野兔。临了，又学什么绿色和平组织放虎归山在海滩救鲸鱼。像我们村连王八都没见过，谁还能和穿山甲、猴头熊掌过不去。

知识分子，你要真想上好这堂课，先给城里的那些大款老板们讲讲清楚。我这里你放心，只要明年有饭吃有柴烧有衣穿，乡亲们绝对不会糟蹋党的好政策。

海老汉和村民们的“不友好”让“老师”清醒了许多。没过几天，我就卷起铺盖回了省城。凑巧的是，当晚看《世界报道》时又遇到非常超前的生态话题，主持人依旧大谈人类如何与自然和谐发展。平时，我最爱看这类比较前卫的节目，不知那天晚上为什么总觉得画面缺了点啥。更觉得欠了海老汉一份情。

看来，像“以粮代赈、退耕还林还草”这样的百年大计，还真不能搞“一刀切”，或者局部改为“以柴代赈或以煤代赈”，让农民先取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没准儿过不了几年，海老汉们自己就会倡议成立绿色和平组织，请虎豹豺狼熊瞎子回到他们居住的后山梁。

烟灰造就的民族英雄

北京 马林

若干年前，某区政府门前新修了一条高速公路，大家都知道这种公路最显著的特色倒不一定是速度快，而是路两端各有一个专收“买路钱”的收费站。政府各机关的车辆似乎一时适应不过来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停车交费，都不动声色地开过去，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收费站的存在。而收费站呢，看到是政府的车牌，不敢不给几分面子，也就相安无事。

故事在这种背景下发生了。

一个傍晚，某局最德高望重的一位科长正坐在车上思考某些严肃的问题——德高望重之辈思考的必然不是等闲问题。司机小吴开车送他回家，途经收费站的入口，收费站的小姐条件反射地从窗口伸出手来，小吴居然把车停了下来。也许是司机小吴一时兴起，也许是他郁积已久，也许是仗着车上坐的是这位科长，也许什么都不是，反正，这回他把车停在了收费窗口，慢条斯理地取下嘴里的香烟，动作极优雅极绅士地，把烟灰弹到了小姐向上期待的掌心里，然后又极自然地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轿车“嗖”地跃过收费站，扬起一阵儿灰尘。

不情愿当烟灰缸的收费小姐马上将情况反映给站长，站长想到自己不是“铁老大”也应该算是“马老二”，而且这个局只是管菜市场、个体户的工商局，怎么也管不到自己头上来，立马感到忍无可忍，当机立断，让高速公路的出口截下这辆轿车。

乘客给带到了收费站站长办公室，接下来的事就极为解气——站长扣留了科长和司机的驾驶证、工作证，并且要求科长作“深刻的”书面检讨。科长的个人品质是无庸置疑的，高姿态地接受了批评，作了检讨。但站长仍然觉得不解气，估计这口气儿压得时候太长，当然也不排除想杀个什么动物给什么动物看的动机，又宣布把“肇事车辆”予以扣押。科长忍气吞声地请求先让司机送他回家，第二天再来接受处理，站长岂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坚决不肯放车，然后还挑剔地指点《检讨书》：“你必须深刻地认识到你的错误。”

德高望重的科长最终是“打的”回的家。站长放出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你们局长亲自来取车！

局长当然没有亲自去取车，这事要搁别的地区，只好指望政府出面斡旋了，因为工商行政执法权的手没那么长，管不到公路去。但故事发生的这个地区情况比较特殊，工商还肩负着物价的责任，一切处理起来就简单了。

第二天，物价检查执法人员到了收费站，当场查出该站尚未办理“收费许可证”，第三天，收费站的上级高速公路公司被告知，因为没有收费许可证而擅自收费，依法没收违法所得120万元，并将处以违法所得二至五倍，即240万元到600万元的罚款。

高速公路公司本不至于如此疏忽；收费许可证没办下来就收费，胆量来自早就和工商局的另一些领导有过某种默契，没想到下属收费站长不谙内情，把“烟灰事件”闹到无可收拾的地步，这下“另一些领导”想协调也来不及了。

高速公路公司的经理亲自把车送了回来，连同驾驶证，工作证，还有那份“认识深刻”的书面检讨。

东西送回来了，站长被炒了鱿鱼，高速公路公司也取得了执法机关的谅解，但是这个案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总不可能不了了之。

最后决定从轻处罚：没收违法所得120多万元，600万元的罚款暂免，以观后效。“人做了错事，总得付出点代价，否则怎么知道改过自新。”局长在收到支票时这样教导了违法单位。

年终，此案的罚没款之巨，使该局在全国表现平平的同类机关中脱颖而出，荣获了国家级先进单位的称号，这是该局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高荣誉，局长在庆功宴上拍着司机小吴的肩膀，给予了难得的高度评价：“你真是咱们局的民族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