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抑郁的世界

（文 / 刘芳）

抑郁简直是个万能词，内心疾苦被它一言以蔽，推陈出新的抗抑郁药也被真诚地奉为有效的治疗手段。是抑郁的人真的多了，因为工业社会愈来愈压抑人性？是抑郁的门槛被放低了，人们小题大做庸人自扰？还是卖抗抑郁药的散布恐慌信息，借机赚钱？  

美国大选如火如荼之时，人们风传民主党参选的麦凯恩因战争创伤落下心理疾病，怀疑他是否具备治理国家的能力。迫于流言的压力，麦凯恩竞选办公室公布了他1500多页的心理治疗记录，原来他作为越战战俘获释后一直比较抑郁。1974年美国海军医院给他的诊断是，“病人是一位非常机智、雄心勃勃、能力很强、感情的人……但是有轻微的躁狂和抑郁，咄咄逼人而且有些好高骛远。”

谁也不能忍受自己抑郁，谁也不愿意接受一个抑郁的领导人。1972年，密苏里州曾有个参议员被查出因抑郁症接受过电击疗法，结果放弃当伙伴的竞选搭档。副总统戈尔的夫人最近也承认接受过“安慰治疗”，因为儿子在一次车祸中险些丧命，但戈尔的批评者立即指出这种说法不能让选民满意。

但是如果以心理治疗和服用药剂这两个标准判断，整个欧美一片抑郁。戈尔也有心理缺陷吧？布什也有赎罪心理吧？布拉德利之所以发奋图强，是为了取悦他的母亲从而摆脱俄狄浦斯情结造成的抑郁吧？

世界卫生组织已宣布，抑郁是公共健康的重大危害。1988年罗纳-布朗克刚研制出抗抑郁新药Prozac，《新闻周刊》和美国几大报纸都拿它作封面和头条。1998年这种药的全世界销量在所有药剂中名列第三。2月底《快报》周刊说，自杀的法国人每年比上一年增加12000。据官方健康研究报告，70年代抑郁者占总人口3%，如今是15%，11.3%的人定期服用抗抑郁药。去年波恩专家调查后发现，已有4%的德国儿童患有抑郁症，成年群体中女性易患此病，而7至12岁年龄段男孩比女孩得病率更高。除了天生患者，大部分人的抑郁缘自心理压力、忧虑和失落感。

本世纪初，只有救济院、疗养院和疯人院那些真正终日不言寝食难安的人才被称作抑郁症患者，如今用来抗抑郁的Prozac用途非常之广，抑郁成了常见病，如同感冒腹泻。

法国健康研究中心的著名精神分析学家爱德华·扎里弗昂说，医生已经被抑郁症弄得很尴尬了：病人说自己忧伤、对什么都没兴趣、动不动就累、睡不好、缺乏自信、总有负罪感，频繁冒出自杀念头、注意力很难集中、做事犹豫不决、总之是抑郁；原因呢，可能是亲人逝去、爱人闹翻、友人龃龉、工作不顺、心情不好、身体不适，反正都是心理因素造成，如果你实在诊不出他有什么病，只好给他开抗抑郁药，结果病人说自己吃了药好很多，于是抑郁症患者又多了一例。

抑郁简直是个万能词，内心疾苦被它一言以蔽，推陈出新的抗抑郁药也被真诚地奉为有效的治疗手段。是抑郁的人真的多了，因为工业社会愈来愈压抑人性？是抑郁的门槛被放低了，人们小题大做庸人自扰？还是卖抗抑郁药的散布恐慌信息，借机赚钱？

几百年前的普通人是否就比现在抑郁得少一些，健康部门和医药部门没有统计数据。据说自麦凯恩公布心理治疗记录后，为他辩护的人说发现照林肯的言行，他也有抑郁症倾向，而约翰·亚当斯绝对是深度抑郁症患者，但当时的人们不认为抑郁会影响他们领导能力的发挥。

面临内心疾苦，过去的人要么愁苦而死，要么烟酒浇愁，要么运用内心的力量解开心结。没有用技术来拯救心灵和革命生活的信心，所以也就没有种种号称能够治愈内心疾苦的药丸，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