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中国摇滚去年干了什么

（文 / 颜峻）

苍蝇乐队  

唐朝乐队  

胡吗个(娄林伟 摄)  

舌头乐队  

清醒乐队  

新裤子乐队  

NO乐队  

花儿乐队  

真的知道吗？这是个问题。中国摇滚乐这个人尽可夫的、坚苦卓绝的、震撼人心的、朝三暮四的东西，在1999年暴露出了不同的特征，太容易把人弄糊涂。

“唐朝”的垃圾专辑是有人喜欢的，这件事并不孤立。看一看“唐朝”所喜欢的新乐队就知道了。是“花儿”，从心理学角度，可以理解，从音乐上则可以分析出很多人对艺术的叶公好龙本质，说是什么什么主义的深刻摇滚乐，其实和青少年的娱乐没什么区别。作为娱乐的摇滚乐在这一年有很大进步，甚至传出了“唐朝”可能进入春节联欢晚会的消息，看来英雄主义的偶像和帮人开心的偶像一样管用。

再看一看喜欢“唐朝”的新乐队，又会发现摇滚乐的确是在向正宗的演艺事业前进。我说的是“瘦人”，他们技术不错，贝司手感觉好，主唱模仿摇滚偶像的能力登峰造极，旋律味同嚼蜡，歌词幼稚得可笑，惟一的好作品还很像Rage Against The Machine——这都是受欢迎的原因。

把以上这三支乐队放到一起，可以发现共同点是摇滚乐向不同方向的通俗演化，“花儿”算是自然的，另外两个遗老遗少的热门则让人同情中国摇滚乐的健康状况。

有很多人非常冤枉。“新裤子”和“花儿”要比“地下婴儿”更受欢迎，连“无聊军队”——3支朋克乐队和一队追随者——都比他们有影响。这不是因为“地下婴儿”折衷，而是它不够娱乐。胡吗个被认为很土，但事实上他的才华远在张亚东、高旗这些被认为不土的人之上，而且更多感情和现实；他的新专辑是比较实验的，当然那些实际上很土的家伙会听不懂。

《摩登天登》有声杂志  

窦唯率先被八卦记者青睐，但却是作为王菲的配角，我要是他，就不冲人渣泼可乐，改扔椅子，让他们突然想起来这是个玩摇滚的啊！但窦唯没有，他进一步被乐手所冤枉，《幻听》里面的大量模仿看来是乐手的主意，窦唯还以为挺新鲜呢。王磊作为最优秀的音乐家之一，竟然在出版5张专辑之后依然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据说这是因为他住在广州，离中心太远，但又没有再远一点，到Beyond那么远不就行了？

另一个焦点是“摩登天空”，这家公司是个毁誉参半的地方，它对地下摇滚的贡献和它的商业化形象有点矛盾。这一年里，“NO”已经成熟，并且在抒情和社会责任感上为中国摇滚乐找回了面子。“苍蝇”的良好销量实现了丰江舟教育听众的策略，但他的个人专辑，却因为晦涩和电子，而遭受冷落，尽管乐评人郝舫说丰江舟和王凡是国内最具有国际水准的音乐家，但众所周知，大众只在阅读时尚杂志方面有国际化倾向。陈底里也颇受国际友人的推崇，但摇滚听众认为他不够狠，娱乐听众又觉得他太艺术，结果，他的拥护者连胡吗个都比不上。《摩登天空》有声杂志大量地介绍了地下乐队，并提供了发表小样的机会，要不然，我们也没法知道中国摇滚乐真正的希望是在广大的外省。

向摇滚乐投机的人正在增加，但地下摇滚似乎并不因此得益。“微”乐队因为太沉重和现场太投入，失去了很多演出的机会。王凡在摇滚乐、电子/电子原音音乐、声响实验以及其他先锋流行和先锋音乐方面的成就，令人叹为观止。西安的Flox自己制作了采样舞曲专辑，成都的虞志勇也用电脑做了一张，前者新鲜，后者阴沉，都有力量，都没有机会。武汉的4支朋克乐队自己制作了4张专辑，听起来至少比“无聊军队”愤怒得真实一些，当然也粗糙一些，不过他们的主页、logo设计、生活方式已经产生了中国特色和纯洁态度。在摇滚乐局部热闹的1999年，地下风景线是黯淡的，但也是自豪的，因为他们的黯淡，本来就是应该的。在很多城市，以模仿Pantera、Korn、Rage Against The Machine为特色的“地下乐队”正在兴起，人们会发现，这种注定要走红的风格会带着疯狂和愤怒出现在浮华的演艺世界。

1999年，摇滚乐的一个伟大变化就是大众媒体的关注，这很正常，摇滚乐在美国也早就是主流文化的一部分，基督教或者白宫，都少不了用得上它，更不用说泡妞。其实，媒体的关注就是来自大众的需要。一本《朋克时代》居然能卖3万多份，当然是因为有太多青少年压抑得不行了；而《无聊军队》也在一个月内超过了3万张，这是告诉我们，大城市朋克作为新的、基本上无害的娱乐方式的可行性。全国各地的地下摇滚演出和偶像摇滚演出一样多，唐山和合肥都差一点引起斗殴，正是压抑和反抗压抑的实况。

娱乐和愤怒的边缘——无聊军队

这个概念不只是几个乐队，它还包括从北京五道口一带(当初的嚎叫酒吧和始终存在的打口唱片店)发展起来的其他闲杂人等、生活方式和圈子。无聊军队本来是一个老外在创办中国朋克杂志时用的名字，现在已经流传开来，供北京的、青少年的、地下的、国际化的、以反叛为标志的人群使用。

同名合辑由“脑浊”、“69”、“Anarchic Jerks”、“反光镜”的作品构成，音乐水准参差不齐，有的热血澎湃，有的黏黏乎乎——但这并不重要——所谓的朋克思想和态度，在歌词中似乎只是愤怒的青春期而已。并不是所有跟主流，包括政府叫板的就都是叛逆英雄。事实上，他们正在被人用来娱乐——从开心的老外到放弃正统生活方式的少年，再到主流场地里的中产人士——这应该不是他们的本意。

孤独的南方——王磊

没有什么数据可以表明中国南方的摇滚乐发展和王磊有很大关系，但他的确是广州乃至整个南方摇滚的代表人物，并且实际地为它们做了大量工作。

在出版5张唱片(《出门人》、《夜》、《一切从爱情开始》、《来回》、《广州的春梦》)后，王磊还是没有得到盛大的声誉。这不是因为他不好，或者不好听，而是因为他太像从四川来的出门人而不是偶像。王磊的音乐以民谣和民谣精神贯穿，穿行于摇滚、电子、即兴实验之间，极端诚实和富有感情。他本人则是川剧武生出身，有一种罕见的江湖情怀。他帮助了很多南方的地下音乐人，即便他们恩将仇报，并开办过著名的Unplugged Bar，不过而立而已。

在北京的新旧偶像被鼓吹、消费的时候，王磊代表了南方敏感、尖锐而且诚实的摇滚之声，从这个意义上看，他并不孤独。

图为主磊在酒吧演出(马岭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