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梦想与虫子的佳肴

（文 / 邬大明）

小虫子引起的大麻烦

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天牛这种小昆虫竟然会对中国的对外贸易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今年6月11日，中国外经贸部部长助理高虎城紧急约见欧盟驻华大使魏根深，就欧盟委员会6月1日决定对中国货物木质包装实行紧急措施一事提出严正交涉，并表示中国保留进一步作出反应的权利。

事情的起因是欧盟在事先没有向中方通报和协商的情况下，决定对从6月10日起离港的中国货物开始实施新的检疫标准，检疫的重点目标是一只小小的虫子——光肩星天牛。

欧盟并不是唯一对中国货物包装中可能隐藏天牛这件事感到紧张的地区。在此之前，美国陆续发现来自中国的木质包装材料中有天牛虫，在芝加哥发现一些树木已经遭到天牛的破坏。这种能使树木死亡的昆虫隐匿在出口商品木质包装箱和木制运输托盘之内，随商品的出口带入美国。由于亚洲天牛破坏森林，在美国没有天敌，并对农药有很强的免疫力，有可能对美国的森林、旅游业和总体环境造成巨大的破坏。

在加拿大，森林面积为4.176亿公顷，占世界森林总面积的10%，森林业每年的总产值有100多亿加元。1992年，温哥华港首次发现来自中国的木制包装材料中有“宽肩星天牛”幼虫，后来的几年中又发现4次，在多伦多也查获过两次。这种天牛虫主要危害枫树，而且在加拿大没有天敌。

美国农业部因此颁布法令：中国出口商必须确保所有纯木材的包装材料都经过高温、熏蒸或防腐剂处理，或者采用其他替代包装材料。

加拿大政府要求，所有抵达多伦多、温哥华、蒙特利尔、哈利法克斯等港口的中国进口货品包装木料及填充木料，都必须带有中国政府有关部门发出的证明，表示这些材料都已经经过“热处理”或“化学”处理。否则的话，进口商必须承担对这些包装进行检验和处理的费用。按照这个标准，很有可能有多至20%的中国产品在加拿大海关受阻。

脆弱的梦想

如果说欧盟、美国和加拿大仅仅是感到了天牛的威胁，那么在中国，这种生命力极强的虫子正在疯狂吞噬着中国人的绿色梦想。天牛在中国的主要侵害对象是杨树和柳树，而受害最严重的就是被称为“世界生态工程之最”的三北防护林体系。三北防护林体系东起黑龙江省宾县，西至新疆乌孜别里山口，北抵国界线，东西长4400公里，南北宽560公里，跨越陕西、山西等13个省、市、自治区的551个县市。起初，营造三北防护林的主要目的是抵御风沙，保护生态。我国的八大沙漠、四大沙地都分布在三北地区，风沙线长达万里，流沙威胁着城镇、村庄、农田、牧场和道路的安全，每年造成直接经济损失45亿元。环境的恶化导致了贫困，全国60%以上的贫困县集中在这一地区，1978年当地农民人均收入为116元。三北地区逐步从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活动地区变成了生态脆弱区。1977年，北京市被列为沙漠边缘城市，每年落入市区的沙尘高达100多万吨。1978年，国家决定在东北、华北、西北建设防护林，三北防护林工程正式启动。按照总体规划，三北防护林体系建设从1978年开始，到下个世纪2050年结束，共计72年。分3个阶段、8期工程进行，规划造林任务5.34亿亩，届时该区域的森林覆盖率将由1977年的5%提高到15%。

从1978年到1999年的21年间，中国人为这条巨大的防护林带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金钱。数千名林业、农业和地质专家沿着万里风沙线逐片考察，先后得出100多万个数据和几百套大小方案，推广1000项造林技术；数千万农民投工投劳31亿个工日；各级政府和社会各界累计投资40多亿元。中国人希望依靠人为的努力彻底改变这一地区的生存环境。

不幸的是，人们的努力竟然会在天牛这种小虫子的面前显得如此脆弱。目前，三北防护林区的500多个县中，有300多个严重发生了以天牛为主的杨树蛀干虫害。1999年1至5月份，仅宁夏、甘肃、内蒙古三省区发生面积已达120万亩。宁夏的50万亩防护林被天牛完全破坏，辽宁省的300多万亩防护林面临成为天牛美餐的危险。从东到西，整个三北防护林体系到处都在天牛这种小昆虫的威胁之下。

更为不幸的是，人们对这种小昆虫几乎束手无策。发现有天牛的林木，最大限度的做法就是砍伐和焚毁病树。在内蒙古，为了阻挡光肩星天牛的迅速蔓延，一位农民种植的15000株将近成材的树木被全部伐倒，这位农民望着一大堆倒在荒沙丘上的小树放声大哭。

20年前种下的祸根

林业部一位专家接受采访时说：“三北防护林的祸根在20年前就种下了。不仅是三北防护林，我国的人工林都有这样的危险。目前，我国人工林面积达到5亿多亩，但是，人工纯林比重过大，对病虫害的自控能力较低，在客观上给原始森林病虫害的大量发生提供了条件。20年前开始营造三北防护林的时候，更多考虑的是林木的成活性，所以从东到西都是以杨树和柳树为主的速生和易成活的树种为主，结果一旦发生病虫害，根本无法建立有效的隔离区域。其实天牛也不是完全不可预防的，70年代初传入宁夏的光肩星天牛和黄斑星天牛使宁夏的杨树遭受毁灭性打击，后来，采用林网混交办法，栽种了抗天牛的臭椿、刺槐、白腊和国槐等树种，有效遏制了天牛的危害趋势。可惜的是，20年前我们没有这样做，今天，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样做。”

近年来，我国十大林业生态工程都有严重的森林病虫害发生。统计资料显示，八五期间，我国森林病虫害年均发生面积1.2亿亩，相当于森林火灾的214倍，平均每年的经济损失达50多亿元，减少林木生长量1700多万立方米，森林病虫害所造成的损失远远超过森林火灾。

或许，荒漠的逼近和兴安岭的大火给中国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人们注意的焦点一直是造林绿化和森林防火，但是，我们忽略了像天牛这样悄悄靠近的危险，而这种危险一旦来临，给我们带来的可能就不仅仅是失去森林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