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警察”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17岁的马辉和于岩要抓100个贼,希望以此能进入警校,他们说——“我要当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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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俩没事喜欢上接转转,随便看看(娄林伟 摄)  

马辉和于岩:“问题少年”

马辉,邻居们都叫他大马辉,身高1.79米,体重82公斤,圆圆的脸,眼里透着股犟劲。他在北京芳草地小区成名已久,小时候设计了很多恶作剧,出了名的淘。他把别人家门口的踩脚垫拿走,再摆上几块蜂窝煤;站在楼梯拐角,用长竹竿按人家的门铃。邻居们都知道,有什么鸡飞狗跳的事准是6楼大马辉干的。马辉对读书没什么兴趣,搭档于岩说他“一提上学就头疼,一说念书就想上厕所”。但老师们都挺喜欢马辉的,他的班主任韩桂香老师说:“只要是集体的事,马辉都抢着干,决没二话。”马辉也没太多的爱好,他只想当警察,他说:“不给钱都干,穿上警服就带劲。”他小时候喜欢看武打片,最喜欢《精武门》,看完之后就跟着瞎练一气。马辉的父亲在莫斯科做服装生意,他希望儿子将来能接他的班,为此发动了亲戚朋友来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但马辉对各种诱惑不为所动,最后对母亲说:“妈,万一我光荣了,您不就是英雄的母亲了?”在爹妈眼里马辉实在太没心没肺,只好给他钱买最好的防刺背心。

马辉去年从64中毕业,上了一年职高,但他还是一门心思地想当警察,“都快成魔症了”,最后他决定辍学,先抓他100个贼,希望能被警校选秀特招。最近的马辉有点烦,因为芳草地这片的贼已被他和于岩摆平了,没贼抓的日子太难过了,现在他只能帮居委会收容一下盲流,顺便盯一下收破烂的。

于岩和马辉住在一个小区,从幼儿园时他们就在一起了。很多人眼中于岩是那种典型的coolboy,有点像流川枫,面容冷峻有些深沉,还喜欢把领带塞在衬衫口袋里。老师们都说他很聪明,甚至有点鬼,批评他的时候也不吭声,有点逆反不太合作。但于岩确实很灵,他会吹萨克斯,做过学校合唱队的指挥,进过足球队,英语说得也不错,最近还在学跆拳道。于岩说自己在学校里是那种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的学生,他也不掩饰自己抽烟打架的经历,他说自己有些生性好斗。

于岩9岁时父母离异,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初二时在寄宿中学读了一年,表现十分突出,还当上了学生会的部长。有一家电视台采访了于岩,但报道时却说于岩是“工读学校的优秀学生”。于岩感到非常委屈,一怒之下离开了那所寄宿中学,非要回到原来的64中。他最后对校长说:“您要是不收我,我就不念书了。”

于岩后来从64中毕业,考上了天桥职业合作供销学校,现在当上了学生会主席。

马辉和于岩都喜欢看一部叫《古惑仔》的香港黑帮片。里面有片刀、群殴和粗话,“很酷的生活”。

“反扒四人组”

马辉和于岩不爱听老师和家长的话,但都听孙叔的话。“孙叔”叫孙丰刚,住在一楼,在朝阳区劳动局工作。“孙叔”是1998年朝阳区好市民,一次小区里一家住户电冰箱爆炸起火,他爬上梯子砸开玻璃跳进滚滚浓烟中救人;在街头他也曾一人制服抢包的窃贼。市里奖给他2000元,他500元给了居委会,1500元捐给了希望工程。“孙叔”在楼下摆了张小桌,两个孩子就喜欢找他来聊天。4月份时马辉和于岩把抓100个贼进警校的想法先跟“孙叔”说了,取得了他的支持。“孙叔”说:“他俩就是当警察的料,不干太可惜。现在这帮孩子不是好管的,说学坏就学坏了,应该把他们往正道上引。当警察是好事,现在车上有人偷钱多少人看见了,就是没人敢管。俩孩子很有社会责任感,我得帮他们当上警察。有空我就和他们一起值夜班,蹲坑。有天晚上两点多,我熬不住了回去睡觉,早上五点多起来趴着窗户一看,大马辉还睁着大眼睛在院里来回转呢。”

起初孙叔、马辉、于岩当了小区里的另类警察,后来“生子”也来入伙,“反扒四人组”正式成立。“生子”叫李全生,也是这个小区的,在东郊火车站工作。他每天都要上班,但还老争着“守夜”,他说他熬夜熬得习惯了。提起“生子”,马辉总要说起一个笑话。一天早上,他们在东大桥一带“蹲坑”,“生子”在前面路口,马辉和于岩在后面发现了小偷;一边追一边喊:“生子,小偷。”“生子”一兴奋没回头撒腿就跑。于岩连忙喊:“生子,小偷在后面。”“生子”这才回过味来,一转身正好和小偷撞了个满怀。

“孙叔”说马辉和于岩是很好的搭档,“大马辉块大,冲上去就能镇住,于岩手快,功夫高,俩人对付几个毛贼没问题”。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两人干得过了火,把握不好分寸。

“反扒四人组”除了马辉之外都是兼职,没有收入,一切全是义务。只有北京电视台采访时给了750元的节目费,他们花460元买了一对最便宜的对讲机。现在他们的全部家当是4套防刺背心,两条警裤,3条小电棍,一副对讲机,两副手铐。

抓贼100,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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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岩的爷爷说:“别乱花钱”(娄林伟 摄)  

马辉和于岩已经抓了14个贼,他们说一定要抓100个,一个都不能少。他们从今年4月份就开始行动,连着熬了半个月,晚上披着军大衣在楼群里转悠,可连根贼毛都没摸着。他俩不甘心,就去小偷出没的白云集贸市场观摩。他们常蹲在肉摊后头,接受摊主的指点,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于岩说:“白云里的贼我们都熟了,一个家伙拎着包豆芽菜在里面溜一个礼拜,能不是贼吗?我估计他这一个礼拜吃的都是炸酱面。还有个小偷穿得跟大款似的,西服领带,打着手机,门口还停着辆奥迪。他们一般都有6到8个人,有放风的,有盯梢的,有跟包的,有下手的,还有当托拉架的。自由市场人多,门也多,没20个人抓不了他们。”

后来他俩就在楼区附近和陈经纶中学门口“上岗”,因为这里经常丢车。他们甚至把“孙叔”的一辆新车搬出来擦得锃亮当诱饵,在链条上加了把锁。可是有一次追贼时忘了,马辉蹬起来就走,链子折了,摔了跟头还赔进了修车钱。

马辉的抓贼日记是从6月13日开始的:

6月13日,终于抓到一个。

6月14日,又一个。

……

8月13日,两个,上午一个,下午一个。

……

对于6月13日他俩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早上9点他们正在楼下守株待兔,突然3个人神色慌张地从南门跑进小区。马辉知道有事干了,冲过去拦住路问他们是干吗的。3个人含含糊糊地说没干吗,接着撒腿就跑。马辉跟着追了出去,于岩骑上预备好的自行车也包抄上去。3个人上了公路分头跑,于岩在街角用自行车别倒了一个,马辉上来一顿老拳,然后捆了个结实。哥儿俩打着“的士”,押着战利品直奔派出所。马辉说:“没想到抓贼这么容易,你一问他,他就虚,你一动手他就怕,他们只会跑。”

让他俩印象最深的是8月16日抓的第9个贼。于岩说:“前8个贼没有敢跟我们动手的,就这偷车的小个,摔倒在砖堆里,抄起两块板砖来跟我们抡,我一棍子打掉一块砖,马辉冲上去按住另一只手,孙叔一擀面杖把他打晕。”

每次“出更”前他俩都要悉心穿戴一番:警裤和老头鞋一定要穿,晚上还要套上防刺背心,腰里挂着胶皮棍,手铐一定要塞在上衣后摆下。马辉说:“这样才专业,你往小偷前一站让他以为你就是警察就是来抓他的,有功夫有电棍,他就(尸从)了。你一定要牛哄哄的,这才镇得住他。每次抓贼前我就想,我是警察我怕谁?”

马辉和于岩说,100个贼一个都不能少,实打实的,顺手牵羊的捡破烂的不算。他们估计国庆节后就会有活干,春节前就得“严防死守”加班加点了。为此他们正在做着准备,在硬件上向正规军靠拢,他们希望买到钢盔和仿真手枪。

梦想的误区

马辉和于岩喜欢描述制服窃贼的每一个细节,他们很平静地承认他们下手非常狠,几乎每个被抓的贼都被打得鲜血淋漓,有一次甚至打折了一根擀面杖。他俩说:“对小偷没什么客气的,有些人对我们说别打了,可他偷的时候怎么没不好意思呢?其实抓贼的乐趣也常常就在你把他打翻了,特刺激,我们就喜欢刺激。”马辉想要一把市面上不出售的仿真手枪,他说:“把小偷踩在脚下,再用枪顶着他脑门,说‘再动就打死你’,那感觉多爽!”马辉和于岩都喜欢当警察的感觉,“孙叔”说:“谁要是给他们一身警服,他们能高兴好几天。”抓小偷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个游戏,最大的奖励是有贼可以被他们用拳头拿下,而不是天下太平。很多人喜欢在电子游戏的虚拟生活中实现武力的乐趣,而马辉和于岩却更愿在现实生活中玩“街霸”。他们想当警察,因为“不仅是正事”而且“可以抓人”,“很刺激”。这种含混的动机他们自己都无法意识到。他们不知道警察的理想是有一天可以“不抓人”,有一天这个职业终于可以消失;17岁的他们不愿想太多,“反正干的是正事”,“高兴就好”。

于岩的爷爷是位慈祥的老人,看到众多媒体的采访他有些忧虑。他只希望孙子能平平安安地健康成长,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