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彻底幽默主义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刘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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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庸(娄林伟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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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彻底幽默主义2

记者:你在单身时候画了关于婚姻生活的系列漫画《双响炮》(1985年),结婚后反而画关于现代“单身贵族”的《醋溜族》(1990年)和《涩女郎》(1993年)——是否因为“角色颠倒”,你才找到了一个独特的角度,用一种非教化式的轻松方式评论人生?

朱德庸:画《双响炮》的时候我正在服兵役,一天中唯一一段自由的时间是熄灯后,我蒙在被子里,打手电画漫画……画漫画成了那时期我的寄托。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个“无奈”,如果没有幽默,蛮惨的。幽默是人生的润滑剂。顺便告诉你,我就这么偷偷地画,然后把漫画寄给报纸。服役的时候几乎与外面隔绝,消息很闭塞。等我回到家时见到有记者来采访我,才知道我已经成了名人了!(笑)我最想做的是以那些蛮不愉快的事情做素材,以幽默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个方式本身就很有趣。

记:所以另类方式解读尴尬人生成了你漫画的永恒主题?

朱:漫画的手法是比较夸张的,再尴尬再糟糕的事情也有幽默的成分。完全换一个角度看,很多事情不一定是它表面的那个样子。

我另外要说明的是漫画的虚构。很多人问我《双响炮》里那种不堪的婚姻是不是我的生活。我画这个系列时还单身,但我看过周围亲戚朋友的婚姻,我父母的婚姻,还有纪录片、恐怖片里的婚姻——我没有体验过的人生成了我的素材。还有读者问我:“你是不是住我家隔壁?怎么我们家的事你全知道?”更好笑的是,另一个读者告诉我:“你在漫画里把我的事情画成了那个样子,情况有误。不信你可以去问某某……”我的漫画是在虚构的世界里反映最真实的人生。我希望读者在看这些漫画后会大笑,大笑之余会有一丝悲哀,然后再回头想想自己——我不能说让读者从中有所“感悟”,但我希望至少有“感觉”——不管你最近有多忙,这一瞬间,你对自己的生存状态有清醒的“感觉”。《醋溜族》里的某个男人费尽心机制造理由与女友分手——想一想,几年前你可能也这么干过……

记:为什么你不画大人物?而画有点倒霉、尴尬,有点灰暗,又有点狡猾(或者说机智)的小人物?是不是因为这种形象总是受到欢迎?——在你的漫画人物诞生之前,加菲猫、樱桃小丸子、蜡笔小新已经获得成功。

朱:樱桃小丸子(注:日本系列漫画中的主人公,小学三年级学生)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我很内向、害羞,不容易与人打成一片。上中学的时候,反叛性就出来了,很多规矩,比如穿校服,对多数人来说就是“校规”,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对我权利和尊严的剥夺,不尊重我的个人空间。我的学生时代因此过得很辛苦——我被从一个学校“踢”到另一个学校。我父亲曾苦笑着说:“你以后怎么办?要不你学修理脚踏车?”

记:是什么原因让你注意到“醋溜族”?

朱:首先还是因为我自己想摆脱束缚的性格。我每天只需要到报社上2小时的班——根据记者的采访情况画评论性的新闻漫画。我薪水也很高。上了半年我就受不了了。我自问为什么不开心,就是每天晚上7点钟要离开家让我不快——只要“固定”时间让我干同样的事我就受不了。我夫人鼓励我当专业漫画家,那时是1989年。在此之前,台湾几乎没有人用漫画就能养活自己,让自己过舒适的生活。我也就想画和《双响炮》里的传统形象完全不同的“另一群人”——他们穿着时髦,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们。他们是走在潮流尖端的人。现在台北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前些天有一个油漆匠来我们家干活,那是一个很酷的“新人类”,头发有好几种颜色,他非常自信,和传统的、沉默寡言、勤奋苦干的油漆工不同,见面轻松地问我:“最近忙些什么?又有哪些作品?”

记:从你的漫画好像透露了这样的信息:“醋溜族”看上去是全新的一群人,但他们的价值标准并不是全新的,经常在“旧标准”和“新标准”之间摇摆。

朱:因为客观环境不同,每一代人较之他的上一辈都是“新一代”,但人生有一些基本问题对谁都是一样的,比如人生最内在的一环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组成的,他和她碰到一起会怎样?我想看看新的一代遇到这些问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同的人对相同的事情的反应构成了我漫画的主要内容。

记:你笔下的这个新族群非常实用主义,一个人身上同时有多个价值标准——“3个月前是一种人生主张,3个月后又是另一种主张;白天在学校、公司是一种人,晚上在pub又是另一种人……”你称这是“新彻底开玩笑主义”,是给无奈人生“一记幽默的左钩拳”。可是价值标准的“多元”会不会给人生带来混乱?就像昨天打自己的左脸今天又打自己的右脸。

朱:(笑)有可能。 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