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贝,吃药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李意)
威廉·翁特
马可·潘塔奇
20年来,威利·翁特头一次置身于赛事之外,7月中旬,环法自行车大赛开始,翁特则留在法国南部的家乡小镇上,每周一次向当地警方报到。
去年环法大赛开战前几天,他因携带并运输非法药品而遭拘捕,今年12月将面临审判,如果被判有罪,翁特将最多入狱服刑5年。
这一年以来,翁特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失去了工作,一年前,他是著名的菲斯蒂纳车队的按摩师。他写的题为《30年的欺骗》一书揭露自行车运动中的兴奋剂丑闻,5月份出版后即成为欧洲的畅销书。他被他以往的、自行车运动圈子中的朋友所遗弃,他曾经帮助过的人恐吓他、诬蔑他,他害怕回到监狱。
20年来,威利·翁特曾为8个车队工作,他不仅是按摩师,还是半个教练、半个营养师、半个医生、半个药剂师。在他的工作中,大部分精力用于运动员该怎样使自己的身体适应于高水平的比赛——吃水果、饮食、维生素、咖啡因、可的松、类固醇、安非他命、人体生长激素——并怎样逃过药检。他曾经为一些顶尖级车手服务,如爱尔兰的斯·肯利、法国的理查德·维亨克,按摩师总能看到更多隐秘,翁特相信,自行车高手都使用兴奋剂,谁不使用呢?那些落在后面的人。
安杜兰在1991年至1995年共5次夺得环法大赛冠军,美国的格里格·列蒙德在1986年、1989年、1990年3次夺冠,阿姆斯特朗在目前穿着领先的黄衫,他们也吃药吗?
威利·翁特谨慎地说:“在我的书中,我写的都是亲眼见到的事实,我没有和列蒙德等冠军合作过,我不能确定他们也吃药。我服务的优秀自行车手都吃药,这在80年代就是事实。”在被问到他服务过的500名车手有多少曾利用兴奋剂提高成绩时,翁特说:“两只手数不过来,没准儿再有两只手、两只脚才够用。”
翁特说,70年代常用药物是安非他命,80年代是合成类固醇,90年代是人体生长激素和EPO——一种提高血红细胞携带氧气能力的药物。翁特有时会替代医生给选手打上一针,有一次在比赛中,他曾把手伸出车窗外给正在骑行的运动员打了一针。
翁特还知道如何逃避药检,80年代,他的一项工作就是把“干净的尿”放到避孕套里,比赛结束后,选手们到后援汽车中把避孕套塞到肛门里,外接橡胶管,翁特负责在橡胶管上贴上些体毛。90年代,为了应付突击药检,翁特教运动员如何使用医学仪器控制服药量、如何注射盐水稀释药物浓度。“被抓住的是蠢猪”,翁特说。
1998年7月7日,他驾车离开家乡小镇前往比利时与菲斯蒂纳车队的医生埃里克·里杰卡特会面,车上有两个冷藏箱,内装234针剂的EPO和24剂人体生长激素及睾丸激素,这些被国际自行车联盟禁用的药物购自葡萄牙,一直被翁特贮存在自家冰箱里,他的老婆希里薇烦透了,不愿意在家里看到这些东西。
他到了队医里杰卡特在比利时的家,里杰卡特吩咐他再准备一些EPO和消毒水。随后,翁特去布鲁塞尔与一位老情人过夜,第二天早上5点,他起床了。他乘轮渡至英格兰的多弗,搞到了“比利时鸡尾酒”——一种含安非他命、咖啡因和可卡因的混合药剂,他弄了两小瓶,每瓶10至20毫升,可以分20次到40次使用,翁特要借此度过即将开始的赛程,在比赛中,他们耗费的精力并不少于运动员。
在驶向法国边界时,威利·翁特感到无可名状的紧张。他驾驶的是印有菲斯蒂纳车队标志的汽车,警察们一般都是和他攀谈一下维亨克(1997年环法大赛亚军)或车队里另一些著名选手,但这次检查要了他的命。当被问到有何物品要申报时,翁特说他只带了一些供自行车选手使用的维生素,他并不担心冷藏箱里的EPO,他经常开车载着这些药物东奔西走,他真正担心的是衣服里的“比利时鸡尾酒”,那是真正的非法药品。
警察们很快发现了EPO等药品并送去试验室检验,翁特被拘捕了,他辩称,那些药品是自己用的,而后,“比利时鸡尾酒”也被搜了出来。翁特缄口不言,几天后,菲斯蒂纳车队的选手在电视转播中说,他们是干净的,那些药是翁特自己用的,翁特于是向警方讲明真相,本来他希望一些身居高职的朋友能给他保出去。
翁特说:“维亨克在接受采访时说他是清白的,说他不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我在监狱里得不到帮助,没人支持我。我想到了我的家庭,我的13岁的儿子,如果他长大之后成为自行车选手,他的教练让他吃药,我会答应吗?不可能。于是我决定讲出真相。”
7月14日,翁特告诉警方,那些药品是菲斯蒂纳车队的,车队领队罗塞尔负责购买,队医里杰卡特负责使用。7月15日,领队和队医被捕。两天后,菲斯蒂纳车队被逐出环法大赛,9名队员中有6人承认服用药物,他们不会被起诉,而罗塞尔和里杰卡特分别在狱中呆了10天和95天,并面临审判。
罗塞尔曾打电话给翁特的老婆希里薇要求她毁掉翁特的笔记本,而希里薇把笔记本交给了警方,这是菲斯蒂纳集体服用兴奋剂的重要证据。
菲斯蒂纳车队的领头羊维亨克并不承认他吃药,翁特对他说:“如果我按照你的要求把你想用的药都给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1999年6月16日,环法自行车大赛主席让·马利·兰伯克宣布,维亨克是1999年环法赛“不受欢迎的人”。
去年的丑闻不只菲斯蒂纳一个车队,7月29日,法国警方搜查西班牙ONCE车队的旅馆房间发现违禁药物,荷兰TVM车队全体队员未能通过药检,(该队在今年仍被禁赛)——环法大赛出发时有189名选手,到达终点巴黎的不足100人。
一年之后,让威利·翁特吃惊的是自行车运动没多大变化。与药物有关的丑闻渐多,但都被维亨克式的辩白所消解。6月中旬,德国《明镜》杂志披露,Telekom车队集体使用兴奋剂,该车队的领头羊是1997年环法赛冠军乌尔利希,他否认车队曾用药。6月5日,1998年度环法赛冠军、意大利选手马可·潘塔奇在一场比赛中未能通过药检。
翁特说:“选手们年轻,不考虑危险,他们只想钱。”翁特已被国际自行车联盟禁止参加自行车活动,禁期3年,但他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那个圈子里了。
去年秋季,维亨克对他说:“你靠自行车生活,现在你要毁了它吗?”翁特说:“我想拯救它。”但翁特知道这是多么不可能,他爷爷曾经是个业余自行车选手,参加比赛前就喝下乙醚与糖的混合药水,据说能扩张肺活量,那可是80年前的事了,药物已是自行车传统的一部分。
1956年,22岁的让克·安奎特尔赢得环法赛冠军,他在53岁时就因胃癌去世,有人猜测,他的死与服用兴奋剂有关。
1967年,英格兰选手汤姆·辛普森在环法大赛的一个爬坡赛段中窒息而死,血液检测表明,他使用了太多的安非他命。但他的死并没有让服用安非他命的现象消失,他只不过是个倒霉蛋。
“今年环法大赛中使用违禁药物的情况跟以往一样多”,翁特如此说。这样的猜测有什么意思呢?
威利·翁特说出了一些真相,但所谓“拯救”云云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说:“只要你一开口,什么就都完了,他被排除到系统之外而且不可能再回去。我懂得这一点。车迷们骂我是强盗、间谍,他们可以说我是强盗、间谍或别的随便什么,但他们不能骂我是个说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