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注“伟哥”被判“极刑”“飞龙”惨了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韩影 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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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6月4日,消失两年的姜伟突然举办记者招待会,坦言道:“这两年,我拒绝任何采访,过着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闭门思过,修炼内功,以求脱胎换骨。”新闻界都知道,过去大出风头的姜伟,1995年6月突然在报纸上登出一则公告——飞龙集团进入休整,然后便不见踪迹。如今一见,姜伟完全换了一个人,昔日叱咤风云的虎气不知何去,脸上有了一种沧桑感。

从1995年6月到1997年7月,两年之间,因发现经营战略和管理体系的潜在危机,姜伟将飞速发展的飞龙集团戛然刹车,仅凭其主打产品——延生护宝液的余威维持公司正常运转,他自己则潜心研究中外大企业失败教训,并发誓:“改造企业,不成功,毋宁死!”

1997年9月,姜伟以“总裁的20大失误”,震惊企业界。记得姜伟当时对记者说:“我将进行二次起飞,飞龙集团将是一个崭新形象。”但事隔一年多,“飞龙”仍沉寂无声,毫无东山再起迹象。业内人士估计:姜伟玩完了!

但1998年12月25日,崇拜毛泽东的姜伟在伟人诞辰之日前一天,宣布抢注“伟哥”商标成功,飞龙公司的开泰胶囊摇身一变为“伟哥开泰”。“伟哥(Viagra)”是美国辉瑞公司推出的一种治疗阳痿的新药,辉瑞公司是一个资产2000亿美元的美国大公司。姜伟“草船借箭”一鸣惊人。

1999年2月1日,“伟哥开泰胶囊”正式上市,半月之内,飞龙集团进账2000万元,发货1000万元,“飞龙”二次起飞。

然而,4月14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通知,查处劣药“伟哥开泰胶囊”,一枪将“飞龙”打落在地。

两发通知 “伟哥开泰胶囊”被判“极刑”

1999年5月6日,飞龙集团在沈阳辽宁大厦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起诉辽宁省卫生厅,拉开民告官的序幕。

这场官司源于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的《关于查处劣药“伟哥开泰胶囊”的通知》,这份93号文件于4月14日发出,将“伟哥开泰胶囊”定性为劣药的理由是:1998年12月,飞龙公司原中药保健药品“延生护宝胶囊”经辽宁省卫生厅同意更名为“开泰胶囊”,但药品包装盒所附材料中实际宣传药名“伟哥开泰胶囊”与审批药名“开泰胶囊”不符。“伟哥开泰胶囊”使用说明中所称的主要化学成分“去氢紫堇碱”在审定的处方中也未曾涉及。药品包装不符合《药品管理法》的有关规定。更为严重的是,该公司擅自更改该药品的功能主治,误导消费者,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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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伟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将“伟哥开泰胶囊”定为劣药后,4月19日,辽宁省卫生厅转发《关于查处劣药“伟哥开泰胶囊”的通知》,该文件除将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的通知转发以外,还提出:“1.各市卫生局认真做好‘开泰胶囊’的监督查处,立即停止该药品任何形式、任何名义的销售或变相销售。2.飞龙公司要在规定时间内全部收回已售出的‘开泰胶囊’。”

“飞龙”对辽宁省卫生厅的文件,采取拒不接受的态度,个别经销商前来退货,“飞龙”也一概不予退货。姜伟认为,《药品管理法》不能将“伟哥开泰胶囊”定为劣药。

据飞龙集团提供的材料,辽宁省卫生厅2月份曾来沈阳“飞龙”检查,并于12日对“开泰胶囊”包装和说明书不符合规定的问题做出处理:1.没收销毁现有所存该药违法包装7350个,使用说明书278472张,并令其更正。2.处以警告并处罚款1万元。由此看来,“包装风波”似乎一闪而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4月份的两份红头文件给“飞龙”两记闷棍,姜伟立刻反弹。4月23日在北京,4月29日在沈阳新世界饭店,5月6日在沈阳辽宁大厦,飞龙集团三次举行新闻发布会,姜伟声嘶力竭地大喊:“真正的拳王不在于他怎样把对手打倒,而在于他被打倒后能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自己爬起来,重新战斗!”

但姜伟承认:“自《药品管理法》颁布14年以来,这次是国家药监部门第一次对一个企业处以极刑——产品退回和禁售。”

大兴官司 全因“开泰胶囊”沾上“伟哥”

“飞龙”一再强调“开泰胶囊”不是劣药,并将王义明等教授所做的“开泰胶囊”与美国“伟哥”的药理实验报告多次公之于众。笔者还拿到一份辽宁省科学技术委员会1998年12月签发的“开泰胶囊研究和开泰胶囊与美国‘伟哥’药理作用的比较研究被确认为省级科学技术研究成果”的证书复印件。

还有一份材料是(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中国防伪行业协会、(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师事务所联合主办的,1999年中国市场“无假冒、无投诉、无缺陷”商品调查揭晓复印件。该调查声称沈阳“飞龙”生产的“‘伟哥开泰胶囊’商品取得全国市场同类商品前10名中第1名”。姜伟在4月23日的座谈会上也提到这一调查:“20万消费者填的选票我们最多,群众这么满意的产品是劣药?!上帝说的算,还是权力说的算?”

但笔者询问国家统计局,对方否认与此项调查有关。中国防伪行业协会的回复:问卷发出,有统计数据,但范围太小,无权威性,后来就退出了。中国统计师事务所的人称:调查已作废,结果从未公布,这类产品只有两三种,无所谓前10名。

对新闻界,“飞龙”采取各种方式,提供他们认为能为其正名的证据,欲先从舆论角度摘掉“劣药”的帽子。从法律角度,4月26日,“飞龙”起诉辽宁省卫生厅,并组建中国一流7人律师团。

10年前的4月4日,我国第一部“民可以告官”的法律——《行政诉讼法》出台。“飞龙”组建的律师团首席律师黄曙海则是该法主持起草的负责人之一,也是行政诉讼法的主要解释人。袁曙宏博士是行政法学研究博士,现任国家政治学院法学部副主任、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会副会长,曾参与全国人大法工委的行政立法小组。第三位顾问李继中是国家工商局原商标局局长,现为北京鼎力知识产权咨询服务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姜伟在谈及该律师团时说:“这次诉讼律师团的最大特点就是行政法的起草人、行政法教材的起草人,行政法权威的解释人、中国行政法的专家、商标的专家来主持这次原告的诉讼。这是中国行政法研究最高层次的律师团,将在中国行政诉讼史上留下一个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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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瑞的“伟哥”上市后,发表于《时代》周刊上的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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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哥开泰”实验室

姜伟的诉讼请求是“辽宁省卫生厅收回文件”。诉讼理由主要有三:1.扩大处罚范围,93号文件查处的是“伟哥开泰胶囊”,辽宁省卫生厅却连同“开泰胶囊”一起查处。2.行政处罚程序违法,对原告作出行政处罚之前,剥夺了原告应享有的陈述和申辩权,取消了“复核”程序。3.两个文件将“伟哥开泰胶囊”定性为劣药,没有科学依据。

姜伟没有透露不起诉国家药监局的原因,但他嘴巴不饶人:“在药监局文件中所说的六项错误,都是辽宁省卫生厅处理过的错误,现在又做重复处理,就像一个孩子犯了一次错误,不能爹打一顿,爷爷再打一顿。爹是连打带吓唬,爷爷是打脑袋,不分青红皂白,拉过来就打,这孩子是受不了的。我引用赵本山的一句话:已经变成三胖子,不能再在背后给三棒子。”

情绪归情绪,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此。“延生护宝液”是姜伟的发家产品,将其改造为“开泰胶囊”也经辽宁省卫生厅批准,属于合法产品,但姜伟为何在包装上弄上“伟哥”名称,遭至“劣药极刑”,岂不因小失大?

在判决“劣药”之前已有两个信号,一是2月12日辽宁省卫生厅销毁“伟哥开泰胶囊”包装;另一是3月29日,国家大规模查处假“伟哥”。显而易见,“伟哥”一词是不能随便使用的。

后果是姜伟不曾预料的,但“伟哥”一词对飞龙集团至关重要。熟悉姜伟的人都知道,“飞龙”于4年前因潜在危机突然刹车,宣布进入休整期,由此声名渐淡。期间,“飞龙”两次启动未获成功。此次行动被誉为“二次起飞”,而起跳点就从抢注“伟哥”开始。

潜在危机 “飞龙”停车大修

姜伟是中国保健品行业第一代龙头老大。飞龙集团在1993年和1994年连续两年利润超过2个亿。财源滚滚。总裁姜伟曾荣获三大桂冠: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中国改革风云人物。红得发紫。

人为利往,熙熙攘攘,哪有暴利,哪就人多。从1994年下半年开始,国内保健品市场一片混乱。到1995年初,全国一下冒出2.8万种保健品,泛滥成灾。姜伟当时蒙了:“我们是开发保健品的先驱者,一下不会玩了,什么都成了保健品,保健品成了粮食,搞保健品的成了种粮的老农,还竞争个什么劲!”

1994年底,保健品市场迅速滑坡,殃及飞龙集团,虽然账面利润显示为2个亿,但货款大量被中间商拖欠。1995年春节后,飞龙集团的回款出现严重问题。

表层的危机已成现实,深层的危机在准备上市中也初露端倪。1994年下半年在上市包装期间,香港律师告知,“飞龙”上市将有四大隐患:没有可信的长远发展规划;没有硬碰硬的高科技产品;资本不实且资产过低;财务管理漏洞太大。

姜伟顿感刀刀见血,过去虽有感觉但从未思考过。姜伟感慨,飞龙集团虽然是国内优秀的民营企业,但真正成为国际资本市场上的合格企业,还不止差一星半点。“飞龙”非常渴望走向国际市场,但机会来了,又发现准备远远不够。

1995年6月,姜伟突然下令:飞龙集团进入全面休整。这个决定颇让员工意外。姜伟下此决心前曾经犹豫再三,他知道商业竞争有开始没结尾,一旦跳上这辆战车就甭想停止,不进则退,稍一懈怠就等于把流血流汗打下的市场拱手相让。但姜伟又深知,目前不能不暂时退出竞争。前4年飞龙集团大举进攻,他已觉力不从心,首尾难顾。1995年6月,国家颁布新的广告法,所有企业都要依此调整自己的广告设计,终于给“飞龙”留下近3个月的休整期。姜伟告知员工:虽然在这个时期内,我们将以延缓集团的发展速度为代价,但这正如汽车运行5年后需要大修一样,其目的是为了更安全有效地再次快速行驶。

姜伟在集团总部大喊:各部门问题要一揽子解决。总裁决心已下,不管遇到什么阻力,不管丢掉多少市场,丢掉多少高级干部,只要妨碍了整顿,只要跟不上公司的发展都要调职直至辞退。

休整之风煽起,姜伟却突然静下来,研究起外国大企业的失败教训。当他找到一本美国人写的《谁赢得市场》时如获至宝,这本书分析了美国17家大企业经营失败的案例。他反复读了数遍,也出了几身冷汗。他真正体会到国外如此多巨型公司那么不堪一击,由于种种失误便瞬间消失。更令他心惊的是,对照外国企业所犯的各式各样的错误,飞龙公司都已初露端倪,如此下去,“飞龙”大厦也可能坍塌、可能变成败瓦。姜伟读罢,掩卷长思,然后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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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这些药真的有效吗?”

在文章中,姜伟提出若干见解:1.一个希望以最快速度扩张的公司,很容易做出灾难性的决策;2.发展是追求高质量的匀速直线运动,而不是惊心动魄的短期高速;3.市场营销既是一门艺术,更是一门建立在精确数据和分析上的科学;4.在持久统一地保持公共形象的大前提下,必须根据市场变化而适时地加以新包装;5.总裁不能独裁;6.创业者的个性是热衷数量,管理者的追求是关注质量。

姜伟好像大彻大悟,他要求干部不单是“说清过去”,而是以国际企业标准重新评价企业,重新评价自我。7月10日,姜伟明确提出“进行深层次的休整”。他要求,从7月11日至7月22日,总部实行早8时至晚8时工作制,把所有干部圈在办公室里,一门心思研究新体制和新的运行方式。

再造企业是当今中国所有企业面临的重大课题,并无现成的答案和途径。姜伟虽然意识到改造企业的深远意义,但一时也想不明白操作中如何下手。因此,他决定先放一放,再想一想。同时,他认为,再造企业意味着一场企业机制大变革,干部结构要来一次大调整,必须给员工一个思想准备期,不宜急于下手。姜伟在得出这样的判断后,他的注意力又转向市场。

两起两落 姜伟等待天赐良机

3个月的休整确实起到一时之效,员工认识提高一个档次。姜伟急于检验休整的实际效果,决定10月份全面出击,一举扭转市场上的被动局面。早已憋坏了的员工们闻听此讯,顿时士气大振。看到职工群情激昂,姜伟也激动起来,他认为“一个新的高质量的令人振奋的发展时期已经到来”。可惜,事实猛击姜伟一掌,休整后的第一次全面启动出师不利。由于经营方式并未大动,人们的状态又迅速滑向旧有运行轨迹里。飞龙集团被迫再次进入休整期。

在1995年底,姜伟开始放风,目前“飞龙”的主要失误都发生于中高级干部身上,能够胜任本职工作的干部极少。姜伟的第一刀砍向“闲人”,首批辞退的有一名营销中心的副主任和一名监督部的干部。到1996年2月,又开始第二批辞退工作,清除比例5%~8%。同时,姜伟开始着手营销体制改革。

在新的营销体制初具雏形后,姜伟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他决定结束休整期,在4月开始第二次启动,全面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姜伟试图以新体制和新战术,给飞龙集团带来全面生机。他渴望自己的改革能在这次启动中显现成效,以奠定自己和员工的信心。

尽管姜伟一个劲地鼓动,可他心知,这次启动一直未找到合适的起跳点,用什么新的经济增长点来支撑新的飞跃呢?事实上,靠几个单项改革不可能改变整体运行机制,第二次出击从一开始就不尽人意。1996年4月22日,忍无可忍的姜伟发出一道“骂人训令”,文中开笔直截了当:“各位学生,校长好久没有骂人了,这次实在到了非骂不可之程度,索性骂一次,痛快痛快。”

姜伟在“训令”的最后仰天长叹:我眼前的学生们都成为一只只僵笨的恐龙,顽强地坚持不改变自己的方式,倔犟地等待着死亡。

二次启动的失败触动了姜伟的内伤,他扪心自问,休整已经一年,干部调整了,营销改革了,规章健全了,可飞龙公司并无明显起色,两次出击均未打开局面,难道都是干部在捣鬼?就在姜伟追问自己时,员工的一些议论也飘进他的耳朵里:过去老总是个神,什么产品让他一经营就成功。现在看来,老总也不见得事事高明,两次出击都没有什么新招,很多时候也重复犯同样的错误。老总也是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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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辉瑞公司生产的“伟哥”

闻听闲言碎语,姜伟猛然意识到一问题:老板不一定总是对的。由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姜伟发现:自己在这几年确实反复重犯错误,但只要谈到决策失误,自己都能找各种原因圆上,圆来圆去,就圆出一个永恒的结论,老总认为自己决策高明,都是手下人不争气。这个结论又导致一种定式思维,既然决策思路是对的,也就没必要换个思路去想问题,创造力由此渐渐窒息。虽然有时也想有所创新,但不由自主回到老的思维习惯中。

7月6日,姜伟抛出题为《我的错误》万言检讨,历数自己的20条大错误。敢于解剖自己是勇气,但能否修正自己则非一时之勇。

1996年9月,姜伟发动秋季销售攻势,最主要的目的是加速回款。这次姜伟向干部们讲了几句真话,语气不同以往气粗气壮,颇有几份“以哀动人”的味道。他坦诚以告:“这次攻势是在‘飞龙’资金困难情况下起步的,要精打细算用好每一笔资金。每一次宣传投入都要争取最大的回报,不能再失误,公司再也经不起大把撒钱,已经没有这个资金实力。”

这次攻势没有全面铺开,姜伟采取“特区制”,将可能短期大量回款的区域定为特区,如果效果不明显,立即将有限资金转移其他地区,绝不恋战。在这一点上与飞龙公司红火时期迥异,那阵子“飞龙”是不惜财力和人力,以善打攻坚战而著称。

实践证明,此次战术设定是成功的,回款状况达到预期目的,为真正的全面启动积累了资金准备。1997年7月,姜伟再次决定全面启动,他在休整期内投入4000万开发出3种新药。飞龙集团当时仅负债1600万,而应收货款有3.5亿,姜伟称以“飞龙”资产进行抵押尚能从银行贷款5000万。由此可见,姜伟的再次起飞,有产品和资金的支撑。

然而,又过去一年多,飞龙集团仍然无声无息,徒耗财力和锐气,此中奥秘在于未能找到起飞点。姜伟表面上静待时机,实际上心急如焚。

二次起飞 被迫选择老路

1998年3月,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通过了第一种治疗阳痿的药物——Viagra。有关这一令人兴奋的药片的报道充斥各种媒体。Viagra迅速成为全球知名度最高的药物。1998年4月28日的美国华文《世界日报》首次将Viagra译作“伟哥”。这一译名不仅贴切,而且上口。Viagra便以此名进入了中国媒体。“伟哥”的大名很快传遍中国大陆,而辉瑞公司并未在中国大陆正式申报“伟哥”商标。

机遇似乎在向姜伟招手。1998年12月25日,姜伟宣布飞龙公司已于8月17日,正式通过沈阳商标事务所向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标局提交申报,为“开泰胶囊”注册“伟哥”商标。这一消息,新闻媒介大炒,辽宁省无形资产评估中心认定,“伟哥开泰”商标已值7亿人民币。有报纸称之为本世纪末最大的一桩无形资产生意。姜伟也似乎成了民族英雄,在洋货进入中国市场以前,先利用洋人创出的名抢先占领市场。

“飞龙”曾预计“伟哥开泰”今年的销售额将达到2亿,可据姜伟秘书陈丹介绍,“伟哥开泰”上市一个月销售额就达到6000万。姜伟在3月份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抢注‘伟哥’成功了,让我张开嘴说话时,我又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历史已成为过去,‘飞龙’的历史、‘飞龙’的风风雨雨,我都与之相伴,10年来我始终不能有一次开怀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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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GRA如何发挥作用

1 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来自大脑的性信号将在阴茎中刺激分泌出一种名为“环GMP”的化学物质。这种物质可促使海棉状勃起组织处的肌肉放松并使动脉扩张

2 血液涌向新出现的空间,阴茎开始变硬。不过,一次完全的勃起只发生在通常情况下排放血液的静脉血管因挤压而关闭时。对于阳痿的人来说,勃起组织因缺乏环GMP而无法膨胀到足够使血管因挤压而关闭,血液以与流出时相同的速度流出。勃起失败

3 Viagra通过隔阻一种终止环GMP效用的酵素来延长环GMP的作用效果,所以微量的环GMP便可产生作用

姜伟说他第一次听说“伟哥”是在1998年6月,在听说“伟哥”的当天,就意识“非我莫属”,理由是他研究壮阳补肾,又是中国性学会常务理事。4天后,果有熟人公开称其为“伟哥”。几天后,姜伟调出商标查询报告发现,美国辉瑞公司向中国政府申请注册的中文注册商标是“威而钢”,沿袭在台湾地区注册的名称,而非名闻大陆的“伟哥”。又半个月过去,姜伟约商标顾问奔向国家商标总局咨询,2个月后就动手抢注。

“飞龙”在1998年12月获准注册“伟哥”商标,立刻将其嫁接在“开泰胶囊”上。为避免“抢注”之嫌,姜伟将自己的“开泰胶囊”与辉瑞产品进行药理比较,寻求两种产品的差异性,并违规将此药理比较报告当说明书。然后,姜伟振振有词:“开泰胶囊是‘中国伟哥’,Viagra是‘美国伟哥’。”

姜伟绝顶聪明,一个巨大商机被他瞬间捕捉。但从操作思路上看,二次创业与一次创业大同小异。1990年,飞龙集团是一个注册资金只有75万元、职工几十人的小企业。这家企业靠“飞燕减肥茶”起家,后来开发出“延生护宝液”而飞速发展。照总裁姜伟的话说:一个高科技产品加一点小资本,滴水成冰。

企业发展的真正秘诀是不可告人的。时过境迁,姜伟才将当年的看家本领吐露:一是广告轰炸,二是人海会战。有数据为证,1991年,飞龙集团投入广告费120万元,获利400万元;1992年,广告投入1000万元,获利6000万元;1993年广告投入8000万元,获利2亿。同时,飞龙集团不惜用人海推销战术占领市场,建立一支庞大的市场营销队伍,其人数占集团总人数的2/3,同时还在各地聘用相当数量的营销人员。

飞龙集团把资金全部押宝于广告,姜伟不盖厂房,不置资产,连办公大楼也不盖,一贯坚持广告——市场——效益的循环圈,却使企业每天拥有1000万元的流动资金。姜伟在“飞龙”有一句响亮的口号:最优秀的人应去做商人,最优秀的商人应去做广告人。

乍一看,姜伟的二次起飞仍然是一个产品制造一种宣传攻势,然后铺设一个庞大营销网络。这也许出于无奈,据陈丹介绍,“飞龙”目前的资金启动一个产品还可以,全面启动尚需时日。“飞龙”此次推出“开泰胶囊”没有采取巨额广告投入的作法,而是借美国“伟哥”之势,使“伟哥开泰”之名一夜间传遍中国。另外,“飞龙”采用特许经销商的方式,联系了94家国有企业为“飞龙”做市场,风险共担,并防止坏账。推出“伟哥开泰”,“飞龙”只是做了些策划,无需多少资金,因此单靠自有资金便足以启动产品。“飞龙”本想靠开泰胶囊全面启动公司,但在目前的状态下,只能靠收老账来维持企业的运行。原定6月份推出的“热毒平”只能推迟。可见,“飞龙”启动“开泰胶囊”并不是在充足资金的基础上,而是靠着天赐“良机”和营销战略。一旦“开泰”失手,便无力再推出下一个产品,毫无回旋余地。

在市场操作技巧上,姜伟已是老手。他知道保健产品的寿命不长,于是将“延生护宝液”添加两味药,成为“延生护宝胶囊”,又将其更名为“开泰胶囊”。再借“美国伟哥”之势,几乎不花广告成本,便制造起一轮新闻轰炸。在法律上,将“伟哥”注册为商标,将“开泰胶囊”注册为产品名称,巧妙地将两者嫁接,又不明显犯忌。就这样,已让“飞龙”吃了多年的“延生护宝液”一变再变,成为“飞龙”的又一棵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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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众多的产品如何选择?(娄林伟 摄)

一个产品,一堆广告,一组网络,这已被公众认为是老思路。

姜伟曾警告所有员工:一个人允许多次犯错误,允许有新的失误。但最不能允许的是,重新犯过去已经犯过的错误。我们把重犯同样错误的人定性为愚蠢的人和不可救药的人。

中国的保健品行业是一个暴利行业,在此发迹者不胜枚举,但栽跟头者也接二连三。先是“巨人”的史玉柱,再是“飞龙”的姜伟,后是“三株”的吴炳新。这三位都曾是保健品行业的龙头老大,“脑黄金”曾创15天订货3个亿,“延生护宝液”独创利润4个亿,“三株口服液”年销售达80亿。这些奇迹均发生在保健品行业,但泡沫瞬间破灭也在于此。

起初,人们以为大厦独木难撑,单一产品不可能维系恐龙般大企业的运转。因此,保健品企业开始转向开发系列产品,不断进行产品更新换代,缩短产品生命周期。但是,人们进而发现,史玉柱虽握有“脑黄金”,姜伟弄出“伟哥开泰”,却并没有使他们东山再起,吴炳新则开始进军生物农业,有意转向。

人们终于明白,所谓“营销时代”的神话该破灭了。创造神话的先是山东酒——孔府家酒、孔府宴酒、秦池——标王争夺战已令人厌恶,继而就是保健品行业,接着是VCD行业。

泡沫思路 不是输钱是输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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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哥开泰”包装车间

1992年6月的一天,晚上11点,姜伟突然跑到生产车间宣布:“飞龙”已一无所有,一切从零开始。他随之告诉大家,飞龙公司损失了50多万元产品,而当时自有资金只有10万元。然后,他带领员工豪饮到凌晨3点。这场近乎毁灭性的灾难,在一次医药推广会上便化险为夷。全体推销人员使尽浑身解数,获得每一个小成绩都赢来全体人员的欢欣。

“飞龙”目前的实力比那时强得多,但难处也比那时大得多。姜伟一直反复问自己:当“飞龙”红火时,树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但进入休整后,处于一个低落时期,人心是否涣散,队伍是否瓦解,他没有十足把握。在大局判断上,姜伟自信进入整顿的选择没有错,“飞龙”如果不把发展速度降下来,一旦翻车则无法收拾。从实力看,姜伟认为,“飞龙”前5年积累了4亿资产,用近5亿的广告投入也树起品牌,而且产品遍及150个大城市,还有近千名的骨干队伍,因此二次起飞是有底气的。但姜伟最担心的是,在整顿时期没有找到新的发展道路,加上休整期必然带来的士气下落,那么休整不过是从“快死”到“慢死”,延缓了死亡时间,终不能摆脱“必死”的命运。姜伟在决定进入休整之初,已经打算牺牲一些市场份额,坐失一些发展机遇,但他并未充分估计到,整顿会如此艰巨,再造企业是如此痛苦。有些时候姜伟似乎看到漫漫长夜尽头的曙光,但迎来的不是灿烂的朝霞,而是满天的阴霾。

二次起飞的方式很重要。姜伟曾说,即将开始的全面启动将不是疾风暴雨式,不能再像打一场大战役那样,一夜之间发起全线总攻。新一轮的启动将循序渐进,随着市场的缓慢复苏而推进。过去那种不顾市场容量,铺天盖地广告轰炸的做法,该抛弃了。

但姜伟并未这样做,从明面上看,他命运不济。但换个角度想,即使有关部门不查处,“飞龙”就能一飞冲天吗?美国辉瑞公司是一个比“飞龙”强大百倍的对手,他们能坐视姜伟得手?在姜伟抢注之后,辉瑞公司立刻在亚太地区注册“伟哥”商标,采取封杀战术,以牙还牙。此外,在美国Viagra每粒售价9至10美元,而在中国大陆黑市上被炒到48美元,可见其市场影响力。如果辉瑞公司迅速进入中国市场,低价倾销,“伟哥开泰”是否挺得住?大资本的力量是可怕的,它不仅仅能操纵市场。

自从“飞龙”宣称已申请“伟哥”商标的第5类(药品)和第30类(食品)的注册后,一群“伟哥”争相出台。中美合资的湖南都瑞制药有限公司今年3月15日推出“都瑞伟哥口服液”,声称去年7月8日就向商标局申报了第30类(食品)“伟哥”商标,广州威耳曼制药公司则称去年6月10日已抢注第5类(药品)“伟哥”商标。二者均比“飞龙”早。不过,陈丹称,申报“伟哥”时并未查出有任何单位曾申请“伟哥”商标。此外,市场上还出现了“伟哥酒”、“伟哥服”、“伟哥酒店”。一时间,“伟哥”混战风起云涌。针对这种情况,国家工商局发出信息,指出“伟哥”中文商标“抢注成功”说法不妥。根据规定,企业递交申请后,要经过15个月左右的审查期和异议期,才能决定是否批准。这给人们一个信号,药监局即使不出手,也许工商局会出手。

中国保健品市场的信誉度已经被毁了。蜂拥而上的保健食品,凡是液体类按饮料标准,跟检验汽水差不多,只要大肠杆菌不超标就可生产。正因如此,鳖精热、鱼油热、细菌热一浪高过一浪,它们又不受广告法规对药品的限制,敞开口地吹牛:什么“联合国批准的”,“给邓小平治好的”;不仅登病例,连身份证号码也打上;不仅假冒专家签名,连总理的感谢信也敢伪造。除了青霉素和大麻,都成保健品了,消费者信谁?要想保护这块市场,惟有以法规整肃秩序,“飞龙”撞上法网。

在姜伟申请注册“伟哥”商标时,新闻媒介几乎都用“抢注”概括这一行为,尽管姜伟竭力辩白,但在舆论上已先失几分。一位业内老总预言:“姜伟抢注将触动众怒,必遭报应,你已经很弱,一定要争取各方支持,否则破鼓乱人捶,经得起吗?”但姜伟有自己一本账,在道义上的小失可以换来效益上的大得。姜伟也明白,自己走的是一步险棋,毕其功于一役,必须精心策划考虑周全,不能有任何不妥。可问题偏偏就在“飞龙”刚刚开始振翅高飞时出现了。

其实抢注本身就是一次冒险。大机遇可以带来大收益,但高利润同样有高风险。姜伟这次行动的整体战略并不甚清晰。他承认:“‘飞龙’二次起飞,能见度不高,强行起飞,这次被药品监督管理局迫降着地,打官司又是一次强行起飞,不管气候情况,飞到哪儿算哪儿,掉下来再说。”这是在赌博。

姜伟是创业者,这类企业家的天性是以冲破传统定式为乐,以实现企业超常规发展为荣。他们喜欢捕捉机遇,一直往前冲,希望企业每一天都体验变革的快乐和阵痛。但企业自身规律要求平稳运行,需要在既定的游戏规则下,以制度组合各种现有资源,形成周密严谨的良性运行机制,这就需要一批“职业经理”来完成。作为集创业者和管理者于一身的姜伟,个人的创新冲动和严谨风格能否合二为一呢?

早在1997年,姜伟就决心进行全员股份制改造,并在决策机制上真正分权,坚决实行“执行总裁负责制”。时至今日,姜伟仍身先士卒,既是大军统帅,又是一线将军。在1999年4月29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姜伟慨叹:“这场官司平息后,我将退到二线,当董事长做宏观决策,‘飞龙’将选择新总裁,负责日常管理。我从1986年下海,拼了快14年,几天不睡觉,这个人还能清醒吗?我是铁打的?我想告老了。”

姜伟说:“企业家最害怕看见自己的白头发,可我愁白了头。”1997年6月4日,在他决定出山露面,准备见新闻记者前,猛然发现头发白了1/5,硬是拔了两个小时。他当时苦叹:“转变观念,改变习惯,为什么这样难,这么沉重?”时至1999年4月29日,他再次见新闻记者,没有拔白头发,因为太多了。他一脸无奈:“我现在睡不着觉,只打一些瞌睡,也吃不下饭,一天5盒烟,头发白了一半,想不明白了。”

姜伟在“飞龙”进入休整期时,有一个形象比喻——“出天花”。他想让“飞龙”内部所有的弊端全部暴露出来,排除所有毒素,增强机体免疫力。而今,姜伟似乎打算“换血”,包括换掉自己。

姜伟是靠艰苦奋斗起家的,但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一个个市场空白点制造了一个个暴利点,以一变十,以十变百。由此,企业家中久而久之形成一种思维定式:抓机遇,超常规。但在市场逐渐成熟的今天,以往的经营方式往往制造一个个陷阱。近期,企业界常听到一句老话——炼内功,这可是苦功夫。

二次起飞,二次打击。姜伟终于明白:“我也挺不住多长时间了,再打就起不来了。”但不知姜伟是否清楚,小企业输一次,只是输钱;大企业输一次,那是输命。

抢注“伟哥”被判“极刑”“飞龙”惨了9

各路“伟哥”都想尽早抢占市场(娄林伟 摄) 商标保护姜伟中国商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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