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先生》与平常心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卞智洪)
吕乐
今年8月,在第51届洛迦诺电影节上,代表香港地区参赛的《赵先生》一举夺得金豹奖,似乎为中国电影又打开了一扇窗户。影片不再是西方人所熟悉的有关情欲或政治主题的中国景观,而是将镜头对准一个普通的现代中国人,他的麻烦和困境,他的些微快乐。
吕乐是《画魂》、《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以及《有话好好说》等片的摄影,在这部导演处女作中,他一洗各种丰富的摄影技巧,影片变得冷静而沉重。影片开头戏拟了侦探片的风格,赵妻二路跟踪赵先生,发现他有外遇。
接下来是两个漫长的对称段落,个别观众定会离席而去,剩下的将目睹我们身边的生活真相。大学教师赵乾坤和妻子进行了20年来的一次长谈。文化程度不高、面临下岗的妻子起始愤怒,继而软弱、妥协,又重新质问起来,赵先生则始终蔫蔫的,一副不想讲也讲不清的神情,他决定搬到学校宿舍去住。赵面对情人——他从前的学生田静,同样支支吾吾,试图维持现状。而田静说自己已怀孕,并要当面告诉赵妻,两人不欢而散。
赵先生的自私一览无遗,不过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表露。导演吕乐采用了即兴创作的手法,给演员一个适当的环境,让他们进入角色去即兴阐发。这正是影片的出色之处,和许多中国电影中演员的过激表演相比,这位赵先生(施京明饰)毋宁说显得可爱。在电影节放映时,干脆有观众和吕乐争论起角色的性格、行为来。
赵妻鼓足勇气,收拾打扮,安排了一场3人会面。气氛尴尬之至,任何事情没有解决。不久,田静去医院做人工流产,赵先生在病房外受到田的一个朋友无休无止的指责,他昏头胀脑跑到街上,被车撞了。
《赵先生》剧照。这部投资仅为240万元人民币的影片赢得了金豹奖——洛迦诺电影节以力推电影新人、不受商业主义影响而著称,被公认为一流国际电影节之一
赵妻和田静围在病床前,但谁也听不清赵先生的呓语。因为这时他的大脑里,出现的是另一个女人:就在赵先生住到学校宿舍的那个晚上,他和一个萍水相逢的漂亮女人(蒋文丽饰),一起聊天,看电影,逛街,跳舞……一年后,赵先生成了植物人,赵妻和田静偶然相遇,在赵的办公室收拾东西时听到了那个漂亮女人的电话留言,而此时赵先生茫然的目光正望向天际。
一个惯于追逐女性的男人的故事?赵先生实在太像电视小品中的“上海小男人”了:其貌不扬、其志不大。一个男人和3个女人的故事?没那么张扬,这部影片连富有戏剧性的动作都没有(尽管并不缺乏震撼力),导演吕乐也承认,它更像从生活中完整切出的一个横截面,有矛盾和冲突,却没有一般故事片的解决之道。
1947年,中国出了一部当时默默无闻、日后却被誉为东方电影经典的作品:费穆的《小城之春》:章士忱和玉纹原本互有情愫,却因无人提亲而天各一方;10年后再相遇,士忱是一个单身的医生,而玉纹守着一个生病的丈夫——士忱的昔日同学戴礼言。影片从士忱来到小城开始,不闪回从前事,而是表现几天之间4个人(加上礼言的妹妹,他想把她介绍给士忱)的微妙故事,最后以士忱离开结束。影片一步三叹,曲尽其妙,虽也有个《廊桥遗梦》似的经典框架,却在镜头调度、空间运用、人物刻划等方面表现出完全的东方情怀。
去年,在拍摄《赵先生》之前,吕乐专门找来《小城之春》认真观摩,并在《赵先生》中赵看电影时适时插入几个镜头,既和赵的情绪作个对应,也算向这部已50周年的影片致敬。《小城之春》的时代已然不再,但人类情感的困境永远是电影表现主题之一。《赵先生》的电影手段远远谈不上丰富和深奥,——可以说它是一部艺术电影,但却仍是一部大众电影,观众不需任何电影素养也能看下去。只是“中国电影没有这样表演、这样说话的片子”,吕乐说。
洛迦诺有个露天电影院,8000人的大广场,6层楼高的大银幕,吕乐感觉最荣耀的就是影片在此放映,“那是一种仪式,而不是消费”。此外吕乐没有什么功利心。这位1982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又在法国学了5年造型艺术的电影人初执导筒,最渴望以一种平常心来看待社会和电影。“中国搞电影的很难静下心来,因为如果你不拍出片子,别人会说你看他拍不出来了。大家都忙活怎么就你好像在思考,‘你怎么不运动啊?’——就像‘文革’时那句话。但是从功利心出发,是很难拍出好电影的。” 吕乐中国电影赵先生小城之春田静电影剧情片爱情电影电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