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花儿”在歌唱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李孟苏 许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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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苏 许知远  

一个星期六的夜里,11时,北京“凯宾斯基”附近一家叫KEEP IN TOUCH(保持联络)的酒吧,一支名为“花儿”的乐队正在演出。

这朵“花儿”由三片未成年的花瓣组成。

张伟,14岁,吉他,主唱,乱蓬蓬的短发,一脸憨厚和羞涩,眼睛不和台下的人交流,目光散散地投向天花板;

王文博,15岁,鼓手,细长的眼睛挺狡黠,不爱吭声;

郭扬,18岁,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努力要做出成人的沉稳和成熟。

演出是他们的经纪人付翀安排的。

“他们年轻,吸引人,而且他们的音乐的确很好听”

今年初,这三个男孩子偶然碰到了一起,由于都喜欢“朋克”风格的摇滚乐,于是组建了乐队。乐队的名字“花儿”来自一首好听的歌曲“幸福的花儿开”。

付翀说:“3月初,我在‘忙蜂’酒吧组织摇滚乐队的演出,朋友向我推荐‘花儿’乐队。开始我对这3个小男孩并不在意,但当他们唱完两首歌后,酒吧里所有的人全部起立鼓掌。他们的音乐很令人激动,旋律简单躁动。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知名度,专辑将于年底正式发行。”

付翀认为,为“花儿”制作专辑至少不会赔钱,“他们年纪小,‘未成年’这个定语具有吸引力;他们的音乐生猛,‘朋克’音乐还没有彻底过时;他们还没有被摇滚圈子污染。”

“花儿”3少年对专辑是否能赚钱并不感兴趣,但他们明白自己有着年龄上的优势:“(他们)不就看我们年纪小,好玩儿呗。”

“演出时碰到别的歌手,能听出他们比较成熟,但我们的音乐个性很强、纯洁、天真。他们没有这些,要么是老练,要么是滑头。我们有个性,所以能做‘朋克’音乐。”

“我们和‘老家伙们’有区别。音乐让我们的生活多了希望”

重金属太老。猫王装腔作势。CCTV三套节目中的男歌星油头粉面,“谁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中国人喜欢他们!什么宣传得火就喜欢什么,能听懂多少!”

长头发、戴鼻环太恶心,还是短头发修乱点儿利落。“形象不重要,音乐精神重要。我们乐队的精神是,快乐、高兴,盲目的小孩可爱的反抗,青春的躁动。比起以前,少了愤怒,挺怀念过去。从前瞪眼唱,现在眼睛眯了起来。”

王文博和张伟是初中同学,是音乐特长生,后来听流行音乐(当然是欧美摇滚音乐),觉得特别能让自己高兴,就开始学琴。“我们不会为了音乐而音乐,就是为了高兴。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必须去做。现在,我们的生活比以前快乐了,不再是成天看录像、睡觉、瞎聊。”

他们对音乐的理解是:“我们和‘老家伙们’有区别,他们好像还老有什么责任感。我们不喜欢这些,我们对社会没什么抵触情绪,也不想批判什么。我们就是想好好的做音乐,做好听的音乐,写让自己高兴也让别人高兴的歌。我们对生活有那么点儿小追求。

“流行歌曲(当然是电台电视上各排行榜上榜歌曲)全在唱‘爱情’,其实没有实际的内容。我们的歌儿唱的是自己的生活和情绪——想造反,又没有胆量;反抗意识强,老和家长、老师别别扭扭;话多行动少。别人写进日记、锁起来,我们就唱出来。不能行动,否则家长就不给饭吃了。”

他们喜欢《麦田守望者》,喜欢村上春树,喜欢NIRVANA的音乐,这是他们的精神导师:“他们总结出我心里想说又表达不出来的话,我把这些话合着韵变成歌词,词里没有具体的事,只有状态,高兴就高兴,烦人就烦人。”

男孩们想做歌星,但又明白在中国成不了巨星。他们不关心专辑发行后能给个人带来多少金钱收益,而希望公司能为他们配把好琴。“唱歌对我们的生活没什么改变,但让我们对生活的希望更大了。以前,我们不太爱学习,学习不好就拿不到文凭,以后找不到工作还怎么生活啊,电视上还老在讲下岗下岗。现在我们既干着喜欢做的事,又有能力养活自己。”每个月六七百元的收入让男孩们很兴奋,“零用钱比以前多多了!”张伟去买倒手带,王文博趁“真维斯”、“班尼路”打折可以买无数件牛仔裤、T恤衫,郭扬把钱给妈妈,“年底我们每月能收入1千多了”。

过有一点不羁、有一点散漫、有一点浪漫的生活

暑假结束,张伟和王文博将升入职高。对上大学,他们没有信心。“只有极少数的人才可能考上大学。”

“我们的学习成绩一般。初二时开始学琴,成绩急剧下降。有时在课堂上想起了一个旋律,就要把它一直想下去,课听不进去了。老师特别反对我唱歌——老师都这样:任何妨碍学习的东西他们都认为是坏的。”

学习成绩下降,张伟没少挨骂,“但是后来,我注意了一下我的功课,让它们缓慢下降,而不是一下子退步,缓慢一点,我妈对我就好一点了”。

“爸妈都不理我了。我爸经常默默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妈有时候进我的屋子,看看我的样子,不出声,然后再重重地叹一口气。我真希望他们能打我一顿骂我两句。他们那样不说话,我心里更难受。我小时候学习特别好,他们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后来……”郭扬职高毕业后在一家影楼干了几天,就辞职专心唱歌。

父母们被迫向孩子们妥协,王文博的家里为他买了把一万元的琴,张伟的妈妈也允许他们在家里排练,开始认为这至少比一起玩电子游戏强。

男孩们的胜利和“出名”令他们的同学和朋友羡慕。“有的人不是真心喜欢我们的歌,他们那是捧场,表面上说好听而已,私下里不知说什么呢?”

“跟我们关系好的同学都是学习不太专心的,他们老想早点糊弄过中考,所以好多人就走提前招生的路。我们交朋友不看学习成绩,只看性格和喜好。但学习好的人处世方式不一样,他们一大早起来上学,路上背着手做诗。看见他们这样我就有把他们扔下楼的冲动。……歌词是打油诗。”

初中刚毕业,同学们一两天聚一次。聚会的内容是在家看周星驰、金·凯瑞的录像,吃饭、聊天。“我们有许多浪漫的地方,但都被拆了。前不久找到一栋要拆迁的楼,二楼一家人搬走了,我们每天在那儿聚集。搬了很多破沙发、破床,我们在那儿玩、喝……汽水。突然有一天,警察来把我们轰走了,第二天房子就拆了。现在聚会没地方去,上谁家父母都不乐意。现在唯一的困惑就是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自由自在,没人管。”

“喜欢《泰坦尼克》里的爱情,临死前在一块儿。”但对女生的崇拜,他们很腼腆。“我们也不知道是否把这个作为自己将来的职业,得看专辑卖得好不好,挣的钱能否养活自己。”

3个男孩子对音乐对生活的理解,显然不同于我们习惯的摇滚乐的概念。他们的许多想法都带有明显的孩子玩耍的稚气。付翀正在为他们制作第一张专辑《幸福的旁边》,不能肯定这张专辑一定可以给乐坛带来特别的冲击,但是听着他们年轻干净的音乐,看着他们的笑脸,喏,这世界还是挺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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