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革命:《红色恋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倪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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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叶大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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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恋人》剧照(紫禁城影业有限责任公司供图)  

1998年7月20日,叶大鹰导演的新片《红色恋人》在北京举行的竞标拍卖会上,由大华、首都两家影院分别以60.8万和60.6万元中标,获得超前放映12天的权利。从7月24日以来的头5天中,两家影院的票房收入就达到了55万元。据该片出品人、紫禁城影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和平估计,《红色恋人》在北京的票房将超过《甲方乙方》,达到1300万,而在全国的票房将超过6000万。如果预测实现,将与1997年的国产大片《鸦片战争》打个平手。

一部以30年代革命者的恋情为题材的影片,如此引人入迷,盛夏之中争相观看,根本原因,是缩短了作品和观众之间的历史的距离,把革命的豪情跟炽热的恋情熔铸为一。叶大鹰说:“《红色恋人》讲的是一个个人的故事,而不是一个主义的故事。”一语道破天机。他又说:“当一个人的信仰十分坚定时,如何处理私人情感问题,就会引出动人的冲突,就会使故事引人入胜。”

革命的人生有血与火的考验,生与死的危机,充满惊心动魄的悬念。但当政治理想和牺牲精神充满了角色的全部人生时,革命者的情与爱常常不是电影作品的主题。如何通俗化、个人化地处理革命历史题材,以大众文化的视点来演绎革命人生,达到通俗艺术的消费目的,是迈入市场化操作的电影制片人必须解决的问题。叶大鹰说:“商业是个绝对值,如果达不到投资商基本的要求,那就很失败了。艺术上则必须保持它的独特性、完整性。”“现在的电影市场比过去更公平,全看你的票房行不行。”《红色恋人》的制片人张和平说得更透彻:“回报不仅仅是票房。我认为物质回报分三部分,一是国内票房,二是国际票房,三是后电影相关产品,操作得当的话,应该是各占1/3。”据报导,电影《红色恋人》的后产品:音乐CD、影片英语对白盒带、首日封、200电话卡、纪念册等文化产品已经同时开发上市。这是近年来一次典型的全方位商业操作。

但是带动一切销售的主动力,毕竟还是影片本身。《红色恋人》突出的动人之处是革命人之恋的“恋”字。它不但以共产党人“靳”和女青年秋秋的爱情为主线,更设计了卷入恋情的另一个男子——美国医生佩恩,加强了这三角恋情的复杂错综,扑朔迷离。而且整个故事是借助佩恩的视点来展开叙述,推动情节的。张和平说,这种客观的视点,有助于外国观众更好地理解他们不熟悉的中国革命。这固然是一个侧重点,可是反观而言,借助他人的视点来展示一段过去的历史,把中国人本来熟悉的革命故事特意陌生化地处理,又何尝不是使中国人倍感新鲜、兴味有加呢?

在中国电影史上,表现共产党人地下斗争、英勇献身的影片是不乏佳作的。《烈火中永生》、《永不消逝的电波》、《刑场上的婚礼》和《革命家庭》,至少中年以上的观众耳熟能详,如数家珍。但在那些影片里,绝对服从、保护组织、忍辱负重、不怕牺牲,……成了不可逾越的规范和格律。这既是历史的真实也是凝定的模式。《红色恋人》不同。《红色恋人》讲述个人命运和个人情感在与历史命运的冲突中的痛苦与抉择。秋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举枪击毙了叛徒父亲,用故意暴露自己的行动向党表达了忠诚。“靳”为了赎出自己挚爱的恋人秋秋,毅然挺身闯入敌营,准备用自己去交换秋秋。这些生死关头突出个人情感的笔触,既违反了以往电影的模式,也越出了地下工作固有的纪律。但这些真情真性的率直表露,深深地打动了今日观众的心。

《红色恋人》是全方位商业化运作的典型。大投资、精制作、高利润是它的既定目标。它的总投资是3000万人民币。单是聘请张国荣出演共产党人“靳”这一角色,片酬就达600万。制片人张和平说:“我认真衡量了一下,张国荣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片酬上的付出是可以和回报成正比的。”

当张国荣以他从未有过的激越亢奋,站在那辆老式火车头上,慷慨陈词痛骂蒋介石,宣传共产主义主张时;当他用沙哑的嗓音向美国医生佩恩解释“视死如归”这句中国成语时,一个陌生的革命者形象出现了。中国观众还顾不上审视他演得像不像,挑剔他哪些局部演得不够到位时,已经承认他塑造的“靳”这个共产党人了。因为观众首先是体验一份明星崇拜和革命回忆交融合一的惊喜。“张国荣演共产党地下工作者”,这本身就是话题,就是号召力,就是卖点。观众除了想在“靳”的身上看到坚贞、勇敢、对敌斗争的坚强和忍受伤痛的意志外,更想看的是张国荣本人,他的魅力,他的气质,他的风采。这正是《红色恋人》策划定位的成功之处,也是革命得到电影重写的最突出的例子。因此,当影片的结尾处张国荣戎装彩带,出现在解放军入城式的行列里,欢快地扭着大秧歌时,观众发出的会心的笑声是分外热烈的。革命作为一种资源,一种意识形态消费的对象,在以革命电影长期训练、调教的观众面前,取得了新的观赏惊喜和审美满足。

影片《红色恋人》在艺术形态上明显借鉴了好莱坞手法。首先,在叙事上采用了典型的私人化视角和三角恋爱模式。在人物关系上使我们很自然地想起《卡萨布兰卡》。其次,影片异常注重奇观效应。“靳”的出场,“靳”和秋秋把胖警长抓为人质,秋秋杀父,“靳”的牺牲……不但情节上刻意雕琢,更注重拍摄角度和光影气氛,大力营造奇观效果,以奇特的角度、景别和夸张的音响震人心魄。叶大鹰导演所迷恋的通篇铺陈情绪性音乐的手法,也产生了强烈的煽情效果。这一切处理都使《红色恋人》成为一部中国电影里极具商业性品位的作品,一部散发出浓郁好莱坞气息的电影,一部包装华丽、充分体现消费兴奋点的电影。

消费革命,指的是革命历史的内容,可以被作为丰厚的文化资源,在文艺作品、影视作品里多样式、多风格的反复描写,获得观赏上的消费满足。正如人们多次重拍雨果的《悲惨世界》,莎翁的《奥赛罗》和《哈姆雷特》,又如《泰坦尼克》被反复重拍而终于出现卡梅隆的巨片一样。30年代革命的历史和先辈们的烽火青春,作为一个说不尽的话题,可能被一代又一代的电影人热情地描述。然而,《红色恋人》的意义在于,它以清晰的商业意识和操作原则,把历史的内容和个人的命运,作了贴切的现代性表述,使一种历史的讲述从几近固定的电影模式和人物模式中突围出来,形成新颖的故事和语汇,引起观众的兴趣。这正是90年代末期,中国大众文化进一步走向成熟的征兆。 红色恋人叶大鹰电影张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