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新洗牌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高昱)
5月14-15日,一家名为产业论坛的民间机构在北京梅地亚中心举办了一次关于中国电信产业发展战略的研讨会。与会者包括原邮电部、广电部、国家计委、科委、体改委、中科院、社科院、清华大学等单位的官员、学者及几家外国电信企业的中方职员。虽然每位代表都以个人身份参加这次非官方会议,但他们显然希望坐在一起能有助于找到一条思路,解答现实与未来两道问答题:一是怎样在行将到来的电信业国际竞争中“与狼共舞”;二是如何尽快实现国内电信网、有线电视网与因特网的“三网合一”,赶上信息时代的潮流。记者注意到,在受邀的与会者中,没有近几年来以“反垄断斗士”形象在电信业中屡掀波澜的联通公司的代表。
尽管许多与会者看来彼此都很熟悉,但由于论题触及许多敏感之处,因此会议中争执、争吵的场面屡屡发生,甚至出现了发言者几乎被赶下台的火爆场面。
“目前中国电信业的一大优势是其完整统一的基础网,最需要警惕的是为了强调竞争而分散这一优势。”
—粤海金融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顾问王小强说
研讨会由王小强博士主持,这位多年研究战略产业发展问题的学者现为香港粤海金融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顾问。以王小强和社科院经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邓英陶研究员为首的经济文化研究中心电信产业课题组向会议提交了一份主报告和七份分报告,研讨和发言主要围绕着这些报告展开。
王小强等人的报告认为,在信息技术日新月异的推动下,电信业已成为80年代以来发展最快的产业,并可望超越医疗保健和金融,成长为世界第一大产业。而信息技术的发展趋势是有线通讯和无线通讯的结合,传统电信和计算机网络通讯的结合。“在这个技术背景下,电信产业的改革开放浪潮席卷全球。”报告指出,改革的主流是电信从政府邮电部门政企分开,转变为上市股份公司;开放的主流是对外开放电信市场,以去年2月世贸组织69个成员国在日内瓦签署的《全球基础电信协议》为标志。这项被称做“里程碑”的协议明确提出:想加盟国际贸易体系(即“入关”)的国家必须放开它们的电信市场,结束行业垄断行为,并允许相互在电信市场投资经营、融资和持股。
“电信产业席卷全球的改革开放浪潮,对中国电信产业的生存和发展提出了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王小强说:“是八国联军进北京,割地赔款,还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迫使美国率领的15国联合国军在板门店俯首言和?这是我们研究中国电信产业发展战略的基本出发点。”
实事求是地讲,自1980年以来,中国电信业实现了举世罕见的超高速发展。目前,中国已建成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程控电话网,电话用户达到8350万,普及率从1980年的1.11%七升到8.11%;中国的移动电话用户(1600万)和无线寻呼用户(4000万)也分列世界第三和第一位。现代化程度甚至超过一些发达国家。根据中国电信提供的材料,1997年8月,我国长途传输数字化率已高于98.5%,而澳大利亚和美国要到1999年才能达到这个水平。同样这两个国家,1996年移动电话数字化比重都在15%以下,而中国数字电话占移动电话的比例,1996年是22.5%.1997年达到45%。1994年注册为经济实体的中国电信总局1997年业务总量和收入双超1500亿元,排名跃居世界第十二位。
王小强认为,中国电信目前已具备了与世界上任何一家大电信公司周旋和拼搏一场的强大实力,但同时也面临业务量少、劳动生产率低、服务质量差等问题。“拿德意志电信来比较,他们拥有4500万固定电话用户,1996年营业额406亿美元。中国电信拥有的用户是德意志电信的1.4倍;营业收入,人家是我们的2.8倍。德意志电信平均每个电话用户收入902美元,中国电信207美元,人家足我们的4.4倍。”
事实上,在已有设施的基础上,中国电信的供给能力已经过剩,一亿多门的交换机容量,用户只有七八千万。在矛盾较为突出的湖南、江苏等省,富余能力超过一半以上。据透露,仅此-项,令国每年因闲置折旧就流失国家财产86亿元。另外,我国现有100多万条长途电话线路,使用率不足20%;电信部门斤设的数据传输(DDN)增值业务开通率也不足18%,至今人不敷出。
“中国对外开放电信市场,已经是一两年或两三年的事情。”王小强说:“中国电信业的当务之急是利用这不多的时间迅速拓展产业纵深,抢占城市和沿海发达地区的制高点,壮大实力,迎接跨国公司大举进入的挑战。这里,最重要的足转变观念。把电信简单看成是公共基础设施,片面追求电话普及率的发展指导思想,必须修正。电信已经变成高度盈利和激烈竞争的产业。应当从竞争的角度,将邮电系统的中国电信看成是与AT&T、不列颠电信、德意志电信一样的企业,从如何与AT&T、不列颠电信、德意志电信展开竞争的角度,重新考察中国电信作为企业的竞争能力。观念一旦转变,中国电信发展的紧迫问题,就不再足‘村村通电话’的电话普及率,而是已经形成相对过剩的供给能力如何扩大业务量,拓展产业生存空间。”
王小强认为,传统电信与有线电视结合,是拓展中国电信产业生存空间的关键性战役。从现实讲,“中国现代化电信网络从具规模,传输能力剩余,光靠放号通电话远远吃不饱,还不了巨额负债,方兴未艾的有线电视正成为充分发挥电信网络剩余传输能力的现成市场”。从未来看,“信息技术的发展趋势是通讯网、有线电
视网和因特网的‘三网合一’,由于中国家庭微机普及率很低,而电视则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因此‘三网合一’在居民消费的层面主要是电信服务和有线电视服务的结合”。
未来大众通讯的蓝图已呈现在我们面前(娄林伟摄)
80年代以来,中国有线电视同样也经历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到1997年,有线电视用户7700万,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有线电视国家。而且有线电视入户用的是同轴电缆,带宽比电话线大10万倍,更适合打电话、上Interne,可以目前电话网1/10的费用把10倍于电话网的信息量传送到用户手中,传输速度亦是电话网的10倍以上。与此同时,原广电部还加紧全国有线电视传输覆盖网的建设,一期北京、天津、上海、山东等14个省市的有线网可望于1999年互联互通,到2005年实现全国联网。
近两年,羽翼渐丰的有线电视部门开始涉足拥有高额垄断利润的公用电信行业。在山东淄博,广电电话以500-600元的初装费吸引了三万多名用户,并迫使当地邮电部门的初装费从2000元降至180元。而有线电视台是“有钱电视台”的说法,也诱使背负能力剩余和巨额债务的邮电部门向有线电视渗透,两家的矛盾日趋白热。去年10月,湖南株州就曾发生邮电偷安有线电视而与广电职工正面流血冲突的恶性事件。一些学者认为,既然有技术进步的拉动,又有消费需求的推动,倒不如干脆把有线电视建设成第二个通信基础网。
王小强坚决不同意这种观点,他认为,“从目前技术角度看,把有线网改造成双向通信网的投资很大。而且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国家要把有线电视自成体系地改造成与电信基础网分庭抗礼的又一通讯网。‘八五’、‘九五’期间,中国邮电的基本建设投资高达6000多亿元。在中国这样一个面临开放竞争挑战的超级发展中国家,提倡有线电视全国范围自成体系地重复建网,恐怕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推论。”
“反复出现的现象,反映的是规律性的矛盾;普遍发生的问题,是体制缺陷的反映。不能再把近年来邮电与广电之间经营业务上发生的种种争执,简单当成一般意义上的部门利益来协调、处理。80年代以来,随着我国电信和有线电视突飞猛进的发展,信息技术进步本身,已经对邮电、广电分离的管理体制提出强烈的改革要求。”
在此基础上,王小强和他的同事们提出了一条颇具新意的建议:“将电信基础网和有线电视网从经营企业里分离出来,独立为真正的公共网,独立划归政府直接统一管理。”王小强将这一思路称为“一箭双雕”之计,既可使公共网处于不偏不倚、收费公平的中立地位,一劳永逸地解决因垄断带来的公平接人和资费标准上的种种纠纷,又可保持中国电信基础网的完整,防止被跨国公司各个击破。
“电信基础网与服务业经营合二为一,具有天然垄断性质,不利于在平等基础上展开服务业务的充分竞争。”王小强说:“世界各国电信产业从国家垄断转变成市场竞争的改革开放进程中,公平接入和资费标准成为矛盾和争议最突出的领域,是世界各国电信立法的焦点,也是我国邮电改革之后,‘联通’抱怨最多、反映最强烈的问题。几乎所有没有基础网的后来者都面临着同样的命运。立法原则再明确,法律条文再具体,在服务业务和基础网合一的体制下,也只能在程度上缓解、不能从根本上实现基础网一视同仁的公平接入。”
方兴未艾的手机市场(娄林伟摄)
电话业在中国仍很落后(娄林伟摄)
浙江省杭州市的两位小学生在打可视电话 (新华社供图)
王小强的这一观点不无道理。80年代初,美国就把拥有基础网的AT&T分拆成七个地区性“小贝尔”公司。结果,与基础网分离的长话业务竞争激烈。七家“小贝尔”借助基础网照样垄断,各自一套标准,目的就是巩固和强化自己的垄断地位。从1984年到1992年,有竞争的长话费下降了38-40%,分头垄断的市话费上涨50%,居然形成打市内电话比打长途还贵的古怪现象。长途电话公司每年要缴给“小贝尔”250亿美元的接入收费,居然占1996年美国长途业务总收入(750亿美元)的三分之一(Waters 1996b),1996年美国颁布新电信法,鼓励长途和市话竞争。结果,由于“小贝尔”分头垄断基础网,虽然有各种折衷方案和立法层出不穷,各种纠纷和官司也层出不穷。第二大长途电话公司MCI花了几亿美元打官司,赔得一塌糊涂,1997年底不得不放弃进入市话竞争。同样,AT&T两年来投资35亿美元,照旧被“小贝尔”们揉搓得痛不欲生,顽强周旋到1998年2月,最终还是步了MCI的后尘,正式宣布放弃进入地方市场的企图。
“打破旧有垄断是毫无疑问的,但必须保证通信网的统一性和完整.,中国电信企业化改革一旦真正展开,势必要有一定程度的权力分散,特别是地方·级的权力分散。而有线电视本身就是由地方分级投资建设和管理的,如果基础网电随之分散了,中国电信市场一旦对外开放,分散的网络很可能随着一哄而上的千家地方垄断性电信一有线电视企业,被跨国公司鲸吞蚕食、各个击破。所以说,目前中国电信产业的一大优势是其基础网的完整统一,最需要警惕的是为了强调竞争而分散这一优势。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基础网独立出来,始终掌握在政府手里,这也有助于限制跨国公司的发展速度和业务纵深,保护民族工业。”
王小强以简短的语言将自己和课题组同仁的发展思路概括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当务之急是用短时间迅速拓展产业生存空间,壮大实力,迎接外国电信巨头的挑战;第二阶段,将电信与有线电视结合,基础网公共化,为“与狼共舞”筑就“新的长城”;第三阶段,远期以电视为平台,向“三网合一”的信息化前沿跃迁。
“作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大国,中国电信产业振兴的一仗,只能胜,不能败。”王小强最后指出:“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电信竞争全球化的背景下,不崇洋媚外,不怨天尤人,‘不可胜在己’,应该是中国产业振兴的座右铭。”
“中国电信产业对引入市场机制再也不能叶公好龙了。先练好筋骨,踢好国内甲A联赛,才有可能真正冲向世界。”
—国家广电总局信息网络中心网络部主任方宏一说
方宏一在与会代表中第一个发言,他和助手们显然为这个发言做了精心准备。“自80年代以来,垄断使中国电信经历了一次‘大跃进’式的发展;与此同时,垄断经营又造成其效率极其低下,浪费严重,服务恶劣,这些外表繁荣,实质脆弱的‘恐龙’病症状王小强已经提到。从这个角度讲,中国电信既是电信垄断的受益者和保护者,又是电信垄断的最大受害者。”
“电信垄断使中国电信业已处于类似清王朝末期的岌岌可危的境地。”方宏一说,“AT&T的创始人说,电信是‘天然垄断’的行业。这100多年前垄断经营的观点,至今还被我国电信部门奉为经典。由垄断而占领市场,获取高额利润,由垄断而阻止进步,走向衰亡,这是铁的辩证法。国际竞争已叩响国门,一旦面对高效率、低价格的‘八国联军’,中国电信恐怕只有徒呼奈何了。”
如果以通信费用和消费者收入的比值为参考标准,我国恐怕是世界上通信费用最高的国家。北京一位工薪阶层按月收入1000元计,是美国人均收入的1/10,而美国国际长途的平均价格为每分钟0.58美元,中国是29元人民币,比美国贵5倍,一天的收入刚好够打1分钟长途电话。
去年旨在促进世界贸易自由化的《全球基础电信协议》签署后,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FCC)即预计,随着电信管制的取消,国际长途的平均价格将从目前的每分钟1美元降至20美分。美国的电话费是世界最低的,而且其国际长途话费还保持着每年25%的下降势头。这一价格优势已经显现出来。目前在美国,共有300多家利用国际长途差价经营“Call back“业务的电信公司,服务覆盖全世界所有国家和地区。用户打国际长途只需加拨一个特殊号码,经这些公司接转,便可享受高达60%的优惠。据国际电信联盟(ITU)估计,由亚洲打到美国的国际长途电话中22%的业务量被这些“Call back”公司“偷”走。至少在1995年,“Call back”已占中国打到美国国际长途的8.5%。
“中国电信产业对引进市场机制再也不能叶公好龙了。”方宏一呼吁,“大刀阔斧地推进产业市场竞争,是提高劳动生产率,改善服务质量,迅速扩大电信业务量的关键。先练好筋骨,踢好国内甲A联赛,才有可能真正冲向世界。”
方宏一认为,要解放中国电信产业生产力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垄断,“各国电信改革的经验证明,谁的电信垄断打破得彻底,谁的电信业就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对王小强所说立法不能完全解决拥有基础网的老公司进行不正当竞争的观点,方宏一表示赞同,但他认为,既然立法不能完全解决问题,那就再建一个电信网与之竞争。“市场经济的法则告诉我们,适度重复建设,有助于市场竞争,有助于合理配置资源。比如‘联通’的重复建设,就带来了移动电话业务的普及和发展。”
由于没有“联通”的代表参加,方宏一似乎也成了这家公司的代言人。1993年12月,国务院下发178号文件,同意原电子部、电力部和铁道部共同组建中国联通公司,进入公用电信业。翌年7月19日,副部级的联通公司正式成立,挂靠国家经贸委,除三部之外还有13家国有大公司参股,注册资金10亿元人民币。中国公用电信业由此从邮电部一家垄断变成邮电部和联通公司的双寡头垄断。
16家股东成立联通公司的意图很明确,就是在电信业的超额垄断利润中分一杯羹。因此面对虎视眈眈的邮电部,联通公司选择了当时最具发展潜质、垄断利润也最大的移动通讯。“联通”甫一登场,便率先上马GSM数字网项目,并大借外债,推行“负债经营”,准备与中国电信酣斗一场。中国电信也马上应对,在一年内将其移动电话价格从2.8万元连降三级,一举跌至0.8-1万元左右。这之后,中国电信与中国联通大打价格战,手机初装费和开户费相继取消,入网费和购机费也一路跌个不停,一些地方还推出了“万台手机大赠送”等促销活动。
单骑突进的联通公pJ在中国电信的一潭死水里屡掀波澜,消费者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昔日的“大哥大”开始走人寻常百姓的手中。截至今年3月,全国移动电话用户已突破1600万,而且还在以每年150%的速度倍增。
但“联通”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从1993年底到1998年3月,中国电信移动电话用户从63.8万升到1592万,而中国联通全力以赴,也只争到了30万用户。“联通”原计划到200O年在移动电话市场占有30%的份额,从现在不足2%的事实看,这个目标已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同是追求垄断利润、同样背负官商机构臃肿和高负债压力的联通公司和中国电信渐萌厌战情绪。今年2月初,“应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的调解要求”,国家计委下文制定了手机入网费指导价,这之后手机价格战硝烟骤息,两家的入网费最后共同稳定在1500元左右。
中国联通意欲通过声势巨大的广告,冲出到处受敌的尴尬局面(娄林伟 摄)
“竞争不能仅仅限于电信网内的竞争,也应包括电信网与广电网之间的竞争。”方宏一认为,“联通”未给中国电信以实质性打击的原因在于“联通没有自己的网络,受制于人”;而广电部门则恰恰有比中国电信网毫不逊色的世界第一大有线电视网,甚至在技术水准和价格上还要优于电信网,因此在未来通信市场应能对中国电信构成更大的威胁。
方宏一介绍说,当前世界信息产业正在发生一场从传统网络变为现代信息网络的革命,各国耗费巨资建立的窄带交换式话音电信网有可能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宽带无交换的集图像、文字、语音为一体的多媒体业务网,“这场革命的意义不亚于当年英国的蒸汽机淘汰水力磨坊”。
通过电话线上因特网唤醒了人类对信息文明的向往,然而随着网络通信以每年100%的速度增长,如今的因特网已经成了交通严重拥挤的电子公路,上网难,速度慢,按时计价的话费也贵得惊人。美国高级因特网开发大学团体总裁范豪厄林曾经描述道:“今天的因特网就像一条没有交通管理的单车道公路。”为此,美国前不久公布了1999年财政预算,拨款1.1亿美元筹建宽带的第二代高速因特网。
方宏一颇为自豪地指出,有线电视是全国唯一能做到宽带同轴电缆入户的网络,深圳、青岛等地有线电视台已成功地试运行了包括Internet,影视点播、会议电视、股票交易、电缆电话等在内的多功能信息业务,“发展有线电视网不仅能够提供快速廉价的双向信息服务,也应是中国信息产业跃迁到宽带多媒体平台的正确方向。任何偏离或阻滞这一进程的企图,最终都将受到技术经济发展规律的惩罚”。
描绘完有线电视网辉煌的前景后,方宏,转而开始批驳将有线网同电信网合并的观点。他认为,王小强提出建一个大家各取所需平等竞争的“公共大网”固然好,但却“有失天真”。“如果说电信是‘天然垄断’性质的行业,反垄断难,则中国电信反垄断难上加难。切勿高估了某些机构的公平性和能力。过去的计划经济固然很理想,看似可以环环相扣地安排生产、流通、销售和消费,节约投资,到头来却保护了落后,拖垮了队伍,结果造成了最大的浪费和重复建设。”
“这一观点实际上正中中国电信的下怀,中国电信早就想吞并有线电视,因为他们背负着极为沉重的外债。”方宏一随即披露了一系列可称得卜触目惊心的数字:中国电信“八五”和“九五”已形成和将形成外债达6880亿元,外资债务利息按10%计,每年得支付688亿元,1997年邮电年收入1565亿元,纯利按毛收入的40%计,年纯利626亿元,也就是说,中国电信的收入别说还债,就连支付外资利息都危险。“虚假繁荣掩盖下的中国电信,有如《红楼梦》中的荣国府,表面上有‘烈火烹油之盛’,其实‘寅吃卯粮“内囊早空上来了’。”
方宏一认为,中国电信形成如此巨大的不良债务,实质上是无限透支了国家特许垄断经营权,而一些境外势力也鼓励、怂恿中国电信形成巨额债务,将其推上了破产的边缘。方宏一强调,要防止中国电信债务国格化的企图,即将无法偿还的电信巨债归列为沉重的国家债务,“索罗斯说过,国际投机资金就像狼一样时时窥视着羊群中的病弱者,中国电信就是这样一只病羊。必须警惕中国电信透支的巨额国家信用,这有可能成为金融风暴产生的气旋源。”
方宏一的这一发言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一位《人民邮电报》记者当即发言,认为方的数字失准,计算方法有误,中国电信的外债额应是66亿美元不是6680亿元。他同时还“揭发”,方宏一所在的广电总局网络中心正在同英国排名第二的大东电报局洽谈一个40亿英镑的引资项目。另一些与会者也批评方宏一代表广电部的立场,只考虑部门利益,没有考虑中国电信业所面临的国际竞争考验。一时坐在台上的方宏一成了众矢之的。
方宏一显然有些激动:“中国有线电视既无外债,又无内债,投入产比高,国有资产增值率高,一派兴旺景象。近一家有线电视台赢利,现已形成固定国有资产2000亿元,只要投入极少量资金,完善配套一下干线网,全国有线网的整合即可完成,于国于民,功莫大焉。中国有线电视缺乏一个集中的自卜.而下的垂直管理的行政机构,反而因之而得福,避免了瞎指挥,乱调控和欺上瞒下的恐龙病,没有发生过巨大的技术政策、资费政策、管理政策的失误。”
“中国有线电视与中国电信两条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值得深思。”方宏一说,“信息产业部成立后,电信和有线电视统一政策管理,也要分别经营,而且要产权明晰,谁投资,谁受益,谁效益好,谁发展;谁当败家子,谁破产,再也不能人民公社时代一平二调,劫富济亏的傻事了。”
“战略性产业必须体现国家意志,仅凭胆大和热心是远远不够的。”
—原邮电部官员李志刚说
在研讨会上,原邮电部政策法规司官员李志刚未置一辞,听完方宏一的发言后便悄然离去。记者会后又找到了李志刚,希望他也谈谈对有关问题的看法。
李志刚告诉记者,目前对中国电信产业的发展思路,主要有两种意见,一种是战略产业要集中发展,一种是应加快放开竞争步伐,赶上时代潮流的同时也为将来外国公司的进入打预防针。李志刚说,会上出现的争吵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为看似只是思路上的分歧,但实际上每种思路都涉及到一些部门的利益。“我比较认同王小强的观点,”李志刚说,“我认为它也比较契合国家组建信息产业部时的宏观战略考虑。”
由于信息产业部的“三定方案”还未下来,李志刚笑称自己还“前途未卜”,因此首先强调自己的看法只代表个人多年来的思考。
“要不要向信息化迈进也不成问题,关键是走什么样的道路,整个世界都处在这样一个关口。”李志刚说,“通信的信息业作为关系国家命脉的战略产业,不仅涉及到市场和利润,而且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和综合实力。”
李志刚指出,自己所谈的国家安危并不是所谓的“冷战思维”。“美国1900年最大的12家公司中,10家是做自然资源生意的。这12家公司生存下来的只有一家,即通用电器公司。而1996年美国进入全球500强的167家公司中,70%以上都和通信与信息业密切相关。1997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增幅中的1/3来自以网络化和数字化为主要特征的通信与信息业。”李志刚说,“在国家经济发展越来越建筑在信息基础设施之上的时代,信息安全当然就越发重要了。”
外国资本给中国人描绘的生活时尚非常诱人上图:电话(电信)业的前景十分广阔,市场的争夺也将空前激烈(娄林伟摄)
电话(电信)业的前景十分广阔,市场的争夺也将空前激烈(娄林伟摄)
李志刚认为,无论足电话、电脑还足电视,没有任何一种单一的服务可以承担空中或地下信息高速公路的巨额成本,容纳信息技术进步的巨大潜力。因此,需要建立面向各种业务和应用、完整和全覆盖的信息传送主干道。“实事求是地讲,也只有国家公用通信网堪当此任。”李志刚指出,将现在由多种媒介承载的多种形式信息融合起来,向用户提供一揽子服务的多媒体通信是未来信息通信的发展方向。事实上,除个别国家如美国外,世界各国的计算机网和有线电视网几乎都是租用已有通信传输网络组建的,也就是说从物理网的角度讲,并不存在所谓“三网合一”的问题。“因此,我国的信息化建设不必为实现‘三网合一’而分别独立建设物理的三个网,然后再斥巨资把它们综合起来。”李志刚说,“否则,我们连已有的赶超优势也会丧失掉。”
近几年,就在发达国家不遗余力地推行全球电信自由化、解除管制的同时,却出现了企业兼并日益频繁、产业越来越垄断集中的现象。1997年11月,美国排名第叫的世界通信公司以370亿美元购下排名第二的MCI公司,一举拥有全球电脑网络60%的通讯量,成为国际网络通信的主要垄断者,并具备操纵国际网络价格的强大实力。与这次“强强联手”相比,今年1月康柏以96亿美元收购Digital的PC业最人合并案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寡头结盟垄断的场面在国际电信界也屡见不鲜。90年代以来,德意志电信、法国电信和美国第三大国际长途Sprint组成“全球一号”(Clobal One),不列颠电信和MCI组成“音乐会”(Concen),AT&T与荷兰KPN、瑞典Telia、瑞士电信(Swiss Telecom),西班牙电信(Telefonica)、香港电信等17个国家和地区的电信企业结成“世界伙伴”(WorldPanners),提供全球一体化的“无缝”(seamless)通讯服务。
对这种“反常”现象,李志刚认为:“这股兼并浪朝并不是简单的资本和劳动力叠加,而是产业的重新整合、资源再生,在短期内以乘数关系迅速增加企业的综合实力,力图获得更大的集约利润。其着眼点不仅在国内市场、而且在国际市场;不仅在现实市场,更重要的是未来市场中的生存能力。”
“其实,集中也好,竞争也好,关键是看能否提高国际竞争力。”李志刚说,“现在发达国家的自由化调子唱得虽高,但对涉及国家整体利益的领域和战略产业却丝毫不放松。1996年7月,克林顿就发布了‘关键基础设施保护’的命令,美联邦交易委员会也正考虑把反垄断的指导思想从是否容易形成垄断价格移到是否有利于降低成本、加强技术开放和提高国际竞争力上。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要打破集中,分散建网,自相抵销,或者为了‘平衡’市场而肢解网络,将来我们拿什么去跟别人抗衡?
“今天,通信与信息技术和市场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完全垄断不行,盲目竞争更不行。全球经济一体化使跨国公司成为大企业生存的一般形式,对全球性信息通信服务的需求带来并加剧了通信与信息业的国际竞争。原来从一国的角度看,已经足够规模的信息通信企业,对于提供全球性服务、参与国际竞争仍显力不从心。因此,各大电信公司通过联盟、兼并等形式拼命扩大规模。到下个世纪,不能提供全球服务的信息通信企业,肯定缺乏竞争力,难有生存空间。英国《经济学家》杂志说得更明白:‘到21世纪,只能剩下极少数几家真正大型的全球电信企业,绝大多数原来一国一个的电信企业都要关门。眼下,则是富裕国家抢占全球市场份额的时候。”’
“这也许有些耸人听闻”,李志刚说,“但也为我们敲响了警钟。面对信息化浪潮的强烈冲击,面对跨国公司伸进来的庞大的触角,仅凭大胆和热情是远远不够的,村村点火,遍地炊烟式的发展模式虽然声势很大,但绝难奏效。我们不能仅仅指望市场竞争实现产业调整,传统的部门分割、地方保护会大大增加调整的周期和成本。”
李志刚告诉记者,他马上就要和司长一起受派到美国考察电信业改革的经验教训。李志刚的最后一段话就像是临别赠言:“在通信与信息业这样关系国家命脉的战略性产业,必须体现国家意志。技术和市场的发展时不我待,当务之急是消除分散,重新整合,由国家直接筹划,超越部门、地方、企业及群众利益,进行跨地区、跨部门的战略产业重组,建立精锐强大的国家集团军。这是一个关系民族信息产业存亡的不容讨价还价的战略抉择。” 通信李志刚有线电视系统电信国家部门垄断竞争运营商美国公司市场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