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以杀人魔的名义献祭

（文 / 汤一原）

盖斯维尔的刀斧手

“起初我窥阴只是好奇，女人体是多么的神秘和令人兴奋，我一边在窗户后偷窥别人做爱，一边手淫。但当那液体如美丽的蝴蝶绽放时，我却成了欲望的恶魔”

温暖的彩色玻璃后，风信子的铃铛在冬日的寒意中回响，飘舞的雪花翻卷着贴向大地。所有这一切，以能否张得开双臂来度量空间的狱囚是注意不到的。清晨5点，被黄铜钥匙打开牢门的脆响惊醒的丹尼·洛林机械地将一碗坚硬的稀粥和一块锼面包拨拉进食道，然后重新躺下，用粗糙的毯子连头蒙住，进人梦乡的他好像越过了现实中不幸的疆界。他的梦境是洒满阳光的山麓，“啊，空气的味道真迷人！”梦中人忍不住呻吟道。

不要以为他是张志新式的英雄或者伏契克一类的诗人，虽然他至今还在大牢里作诗作画，他是“盖斯维尔的刀斧手”丹尼·洛林—一个供认不讳的连续杀人魔、强奸犯、持械盗贼。在美国佛罗里达死牢里著书立说讲述自己故事的他，因在盖斯维尔杀害5名大学生而面临死刑的惩罚。去年3月，佛罗里达州高级法院驳回了他的委托上诉，在被架上电椅前，他已经上诉了4次。

看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深刻的自我剖析。在国际互联网上，他通过代理人珊卓·纶敦不停地发布自己的消息：“从13岁开始，我就觉得自己人格分裂，我需要帮助，可父亲只知道侮辱我，女生们也肆无忌惮地拿我开涮。当我长大时问题也变大了，有一天甚至超过了我。起初我窥阴只是好奇，女人体是多么的神秘和令人兴奋，我一边在窗户后偷窥别人做爱，一边手淫。但当那液体如美丽的蝴蝶绽放时，我却成了欲望的恶魔。长大成人后，我隐秘的行为就定格为杀人的面孔。”

思辨的文笔和精美的绘画，使丹尼在互联网上的声望日隆。但在得到倾诉的快感后，他并未从作品中获得任何经济利益，获利的据说是合作者珊卓·纶敦。

这个女人不寻常

珊卓和一系列连续杀人魔合作出书、写文章，在互联网上出售他们的艺术品和自传，她的狱中爱慕者遍及美国各地

“丹尼交友珊卓·纶敦／通过她向世界传声／他们互望脉脉情深／如此恋爱让人动心／”和丹尼互相酬唱的网上诗友如此留言。丹尼虽身陷囹圄，互联网却让他拥有了世界；而自山的珊卓钟情狱囚，只为了能深入恶魔内心写出好书。

但情况看来不妙，上个月，佛罗里达州的巡回法官马沙·洛特判决珊卓·纶敦和丹尼·洛林合作著书违反了佛罗里达的法律，法律禁止利用已经定罪的重犯的故事、艺术品和自传营利。因此州政府将没收作者销售杀人犯自白、艺术品和自传的所得。

50岁的珊卓曾一度与丹尼订婚，她辩解道，这位“盖斯维尔刀斧手”并没有从作品中得到一个子儿。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珊卓表示对判决十分不满，她强调自己是一个严肃的新闻记者，只想向公众剖折连续杀人犯的深层心理活动。“这个判决肯定会在上诉后被纠正，但也会使我的工作蒙上阴影。”

除盖斯维尔的刀斧手外，珊卓还和笑脸杀手杰普孙、巡警杀手斯盖弗、越野幽灵罗杰斯、大乔治欧得尔等一系列连续杀人魔合作出书、写文章，在互联网上出售他们的艺术品和自传。珊卓的狱中爱慕者遍及美国各地，对其中一些人来说，她是他们的母亲，而另一些人则把她当成梦中情人，当然还有人期望她把自己捧成明星。看来对于不可思议的邪恶者，珊卓真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无论是处女杀手还是恋童癖者鸡奸犯，都把她引为知己。

珊卓著作《发自死牢的呐喊》的主人公欧得尔已于去年7月23日被处决，临刑前，他还对前来死囚牢房探监的珊卓念念不忘：“在这个弗吉尼亚州最危险的监狱，她戴着手铐形状的银色耳环，胸前的毛衣上写着‘罪行还未清算’招摇过市，天知道这些死囚们会做出什么举动。”在他给媒体的一封信中他还说，“纶敦女士也有缺点，如果可以那么说的话，她对所有人，即使是被社会谴责的人都抱有同情心。这并不是说她已经宽恕了这些恶棍的所作所为，她被收集到的那些她所研究的怪物的材料弄得心惊胆战、恶心作呕，有一段时期甚至精神崩溃。”

不管怎样，如果说这些千奇百怪的杀人恶魔们如同野兽的话，那么珊卓·纶敦就是一个高明的驯兽师。在这些邪恶的眼神里，她发掘出一个个血淋淋的故事—《一个连续杀人魔的成长》、《黑沼泽传奇》、《吸血鬼之梦》、《MOJO—巫毒教岩石》、《堕落天使》等，并一一登上畅销书榜。

多才的丹尼如此招呼他的爱人：

来吧，珊卓，

用你的钥匙打开地牢，

将我意识的迷雾拨开，

抓住我的手进入黑夜，

你会因恐惧忘了呼吸。

丹尼·洛林的绘画作品  

恐惧之后是愤怒

以法律的名义，佛罗里达州没收了珊卓出售杀人犯传记和艺术品的所得，因无益于教化

在因恐惧忘了呼吸之后，珊卓又因愤怒忘了呼吸。如果说让她作呕的变态恶魔们还能带给她一些经济利益的话，那么现在这点经济利益也将被政府剥夺了。

州政府起诉珊卓·纶敦所依据的佛罗里达法律是纽约《山姆之子法》的翻版，此项法令以连续杀人犯大卫·伯克维茨命名，因他向媒体自称“山姆之子”。法令禁止作家同已经定罪的重罪犯合作著书，因此曾于1991年被联邦最高法院斥为违宪。但佛罗里达法律经立法会重新研讨完善后，从未被告上上诉法庭。

法官洛特发现了丹尼和珊卓之间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认为适用于丹尼的法律同样适用于珊卓。他还特别提到了两人之间往来不断的情书、一度确定的婚姻关系和通过互联网进行的精神恋。他的判决允许州政府没收珊卓20000美元的收入，其中包括超市小报上的系列文章以及和丹尼合作的著作《一个连续杀人魔的成长》的报酬。洛特说，丹尼连续不断地把个人财产作为礼物送给珊卓，他的财产当然是指他连续杀人的“备忘录”，而珊卓则靠出售它来获得个人的经济收入。

去年12月，在开庭审理此案期间，珊卓承认她有时候出售丹尼·洛林的签名，售价100美元，当然，他的艺术作品就更贵了。在互联网上，丹尼待价而沽的艺术品包括—《丹尼·洛林的杀手艺术》、《切匙一丹尼·洛林的画》、《洛林自传》、《明证》等。

珊卓的麻烦还不止这些。前些日子，美国在线服务公司发言人说，由于关于3个连续杀人魔的文章无益于教化，并且激怒了两个董事会成员，所以公司决定注销这个网页。网页的主人正是珊卓·纶敦。

献祭中的交叉感染

连续杀了8名妇女的“笑脸杀手”坦承了自己的十恶不赦，满足了美国人观赏触犯禁条者被惩罚的快感

以严肃的新闻记者自居的珊卓对这个社会的态度十分不满。

在她的新著《堕落天使》中，珊卓引用了一段话：“这个社会暗地里企求犯罪、需要犯罪，以从中得到明确的满足感。关于犯罪和惩罚的仪式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需要犯罪来怀疑、来谈论和推测、来代人高兴或进行集体悲悼。我们需要罪犯来界定自己的身份，暗暗地羡慕他们，接着坚决地惩治他们。而他们代替我们触犯禁条，然后如替罪羔羊般背负我们的罪愆和惩罚。”

如果说把恶魔端上桌来向社会献祭是珊卓·纶敦的本意的话，那么她可能忽略了仪式所具有的典范作用。有一部分缺乏想象力的人渣是会相互发生交叉感染的。

连续杀了8人的长途货车司机杰普孙，人称“笑脸杀手”，他在服刑的俄勒冈州监狱里给珊卓写信阐述了自己杀人的理由。

“泰德·邦迪是我的老师吗？我读了他的故事后是否模仿了他的行为呢？我将让你判断。

“1974年1月，邦迪第一次杀的是个智障者；1990年1月我的第一个受害者也是智障。当邦迪杀了一个女人时，他总是打电话给他的情妇或去看她；我杀了女人时，总得通知以前的女友。1974年11月8日，邦迪又开始动手杀人；1992年的同一天，我杀了劳尔·安妮……

“邦迪选择了在西雅图动手，我也同样，因为这里人口密集，能给你提供各种各样的受害者。他横越5州杀了20名妇女，有人推测实际数是两倍；我招供的是杀了5个州的8个女人，但列人名单的有22个……

“邦迪想愚弄新闻界，力图证明自己无罪，结果丢了性命；我把媒体当作朋友，承认了自己的罪孽，从而留下了小命。＿

“其实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美国人民十分清楚邦迪和我都是十恶不赦的。邦迪声称自己无罪，侮辱了国人的智力；而我的供认不讳支持了他们迅速解决问题。我声称之所以坦白，是为了节约纳税人的金钱，他们更应该把钱花在教育和医疗上。

“老实说，我从邦迪那儿学到了很多，但我不想仅仅当一个杀手。”

够了！当作为祭品的罪犯悄悄成为享受祭品者的时候，整个社会成为罪犯的祭品之日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