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4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何梅 张洪 田七 布丁)
容易受伤的男人
文 何梅 图 王焱
我跟我先生谈恋爱时,着实被他的风采迷住了,连他的缺点都视而不见。有一次,我的写字台的抽屉底儿掉了,我让他给钉上,结果他老实不客气地在自己的手指上砸了一锤子,手指立刻紫了。我当时好心疼好心疼,觉得这个男人好敏感好脆弱好细致,需要我好好呵护。
我当时没有责怪他,这么大的男人连钉个钉子都会失误,我不能像泼妇那样骂他笨。
但结婚之后,我越来越无法忍受我的丈夫总那么笨。前些日子,我看了一部法国电影,剧中的女主人公让她的丈夫拆洗衣机,结果很不幸,她的丈夫的手指受伤了,女主人公说:“为什么你每次打开工具箱的时候,我都要打开药箱呢?”
可怜的是,我的丈夫连个工具箱都没有,当然,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要求他拆洗衣机。我只想让他对各种机器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敢于动手,而不要对着那些出了点儿小毛病的东西充满敬畏之情。
比如说我们家里的热水器坏了,他就从街上找来个农民工来修,要价60元,我一听这价钱就请那位民工走了。我丈夫怪我太抠门,但我胡乱鼓捣一番就把热水器修好了,实际上可能只是一个弹簧出了毛病。可我丈夫不敢修。
当然,现在的机器越来越复杂,需要一些专业知识。但这并不意味着男人都该因此而变得笨手笨脚,我最看不惯我丈夫有了一点儿钱后就念叨服务不完善等等。
今年年初,他买了辆汽车,然后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他怕汽车出毛病,车出了毛病他就要送修理厂,而关于汽车修理厂太宰人的传闻他又知道好多,因此他就不停地打听哪里有服务好的修理厂。我相信他为这汽车得了病。
汽车至今还没有什么毛病,但我决定要治好我丈夫的病。我给他买了一堆关于汽车维护和修理的书,还给他准备了各式工具,我告诉他,会使用工具的男人是性感的,可他反问我:那么街上修自行车的男人最性感了?
不管怎么说,我逼着他读了那些书,现在我好像就等着汽车坏了(这恐怕也算有点儿毛病)。
在我的调教之下,我丈夫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改锥、钳子、锤子、电笔了,而我则为他准备了正红花油、碘酒、红药水、紫药水、邦迪创可贴等等。
我希望男人能心灵手巧,有一些男人该有的基本技能。他们总批评如今的女人不会做饭不会织毛衣,可他们很少能看得清白已是多么的笨。
正宗
张洪
享受正宗在今天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了。老字号搀了水分不说,谁还有倒几路车赶去吃一盘“狮子头”的瘾?
有一年,北京街头忽然出现了一种看起来吃起来都既像苹果又像梨的水果。我至今不知道它的名字,只听有人叫它“苹果梨”。韩国也有这类东西。看起来像杏,吃起来却似桃。这些嫁接的水果虽然不是牛头马面,但也看着别扭。这好像是穷人的吃法,以一代二,哪一样都吃不尽兴。
嫁接这些东西总让人产生疑惑,有原汁原味的正宗,何苦要造出些杂种?这样说很容易招来异议,连我自己都觉得气短。世界大同是一个趋势,何况区区果类?如今相当一部分食品已经没有什么地域观念了。比方说无锡排骨,北京多数熟食柜台都能买到,不必非要到无锡才得品尝。过去的正宗是不做广告的,门脸也不必大。济南有一家北厚记酱园,所卖酱菜用大明湖的荷叶包着,一个小小的包瓜,里面有核桃、杏仁、花生、桔丝等八样东西,打开后清香四溢。去年我又买了几个,塑料袋装着,切开一看,一包糟咸菜块,真是斯文扫地。过去的鲁菜、豫菜、粤菜、川菜等都是分庭抗礼的,是不是正宗明眼人都知道,不像今天,一个饭馆东西南北大汇串,什么菜都敢做。
不管你在哪个半球,进了超市,许多品牌都是你的故交,比方说M&M、Lotte、P&G、DelMonte、Lipton等。它们绝对是正宗。过去一说起正宗,就想起王致和、东来顺或信远斋。这是前辈人的吃法。现代人则是把德州扒鸡用真空封起来运往世界各地,当然,世界人民认不认那就另说了。把权威世俗化是世界趋势,连一头怒发的贝多芬都变成了靡靡之音,更何况一两家正宗。所以卤煮火烧被制成袋装的方便食品一点也不奇怪。
说起正宗,一个社会首先得有一个讲究的阶层,这个阶层就是那些哪怕吃咸菜也得把丝切细的人。梁实秋曾说他祖母的早点是燕窝、哈什玛、莲子,有时还要喝杏仁茶。这样的阶层还有没有不好说,现代生活,不但给大家洗了脑子,也给大家洗了胃,再讲究的人也改造过来了。除了知识分子,它所真正革的就是这些贵族的命。别探讨为什么老字号不再正宗,没有了挑剔的顾客,清一色的大众胃,要什么正宗?
甜蜜的工作
田七
我的朋友潘先生是个繁忙的商人,他接电话一开口就会给你来一句底气十足的“喂……咦?!”顿时你就荡气回肠觉得他是一个很能干很难对付的家伙。下一句他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就会说:昨天晚上4点刚睡,现在又在跟人谈判。实际上他可能正在和妻子喝早茶,商量买DVD机的事。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行踪,但我喜欢他的作派:让自己忙起来,让别人觉得自己够忙够稳重够实力。在生意场上需要有这种时刻准备着的精神,关键时刻才能捕捉住每一个机会。
为了工作潘先生准备了最现代化的条件,例如一个粤港多次往返通行证、一个月租300港币的粤港自动漫游寻呼机。以至于有一次打电话听见话筒里传来闹哄哄的乐声,他说自己正在红碪体育馆参加一个慈善义演晚会,当红的郑秀文、郑中基以及压场的阿梅、阿伦悉数到场,矮个子主持人用他著名的哑嗓子宣布又有一个潘先生为爱心捐款100万元。那个潘先生当然不是他,他经常从香港带回来的是一些发烧器材和最新电影大碟,我可以不花钱到他的家庭影院看到比高档电影院更好的效果。
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是我和潘先生在内地参加一个有副省长到会的一个产品发布会。我们以及司机3人坐在显眼的第一桌,与副省长正对面。潘先生和司机带了3个大砖头手机,原因是有一个信号不稳定需要一个备用。结果会议期间他们的3个电话轮番作响,副省长的讲话被打断了4次。那是1992年,大砖头手机28000元一台,也没有静音功能。但当时的情景是合理的,副省长到会是为了把那个产品作为本省名品推向全国,需要有更多像潘先生这样的能人参与建设。
我感兴趣的正是这股令人神往的工作精神,潘先生令人惊讶的奋斗精神是我佩服的,他成功商人的面貌是我要学习的。
前几天晚上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际台的“欢乐调频—EASYF.M”,听到甜蜜的女主持人盈枫在11点播音结束时说:非常感谢您两个小时真诚的相伴和热情的相守。我们的联系方法最近有所改变,邮政编码是全新的100039,欢迎您来信。明天再见!我听完乐了,觉得她真的在从事一件甜蜜的工作,跟我的朋友潘先生一样。她和听众之间的关系是雍容华丽的,她的邮编也是现代新颖的。
我明白这种努力的方式,它为工作裱上了一层甜蜜的色彩,但比在名片上打上13个头衔这样的虚招要高级,让我们信以为真,并被它深深地打动。因为我们都需要一个甜蜜的工作,哪怕只是虚假的繁荣呢。
艺术是一个可怕的词
布丁
年轻时,我曾想当一名艺术家,我迷恋那些玩意儿,包括艺术家张扬的生活方式,包括那种大皮鞋,穿在脚上就能显出艺术家特有的沉重。我想当艺术家,想被人称作是“搞艺术的”,但我始终没有确定我该去搞哪一种艺术。我不识谱,唱歌走调,学琴嫌累,所以当不了时髦的摇滚艺术家;我爱看电影,却懒得念书,所以也不能去念导演系的研究生;学画画和搞摄影不错,可这两门手艺太花钱,我拿不定主意。
就在我为献身于哪种艺术而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已不知不觉地成熟了起来。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只能乱搞点儿别的什么,而不能搞艺术了。但这不妨碍我对艺术的热爱,我还可以一如既往地关注艺术的动态,还可以作个欣赏者。
当然,我后悔过,特别是当我知道中国也有一些行为艺术家之后,我就感到生不逢时了:在我年轻时,怎么就没勇气搞点儿行为艺术呢?我那时也有一肚子了不起的观念,我如果疯疯颠颠地干上一把,没准儿也早被称作是“行为艺术家”了。
我这种对艺术的肤浅认识和没有当成艺术家的怨气使我对艺术这个字眼儿有点儿厌倦,狐狸没吃到葡萄就会说葡萄是酸的。不过,如今有一种玩意让我觉得自己有可能在活了30岁之后再当一把艺术家,就像高更活了一把年纪之后又当上画家那样。这个玩意儿是电脑游戏。
去年,我就曾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游戏是第九种艺术,以前的八种分别为音乐、美术、戏剧、电影、建筑等,该文论述了为何要把电脑游戏称之为第九种艺术,一是结合性,有美工,有音乐,有故事,有技术;二是互动性,电脑游戏要人去玩。今年9月,中国游戏业诸多厂商汇聚在成都,开了一天的研讨会,然后宣布第九种艺术诞生了。
我知道电脑游戏跟艺术有关系,比如世界上最大的电脑游戏生产厂商就叫作“电子艺界”,名称里有“Art”一词。但我不知道究竟有无必要将游戏跟美术、音乐、建筑什么的归堆儿,还很正经地开个会宣布这第九艺术的诞生。我怕有一天,我要是给哪儿写点儿游戏攻略或游戏心得之类的东西,就被说成是个“艺术评论家”。
我感觉,游戏界这么一本正经地往艺术那儿靠拢,可能丧失了一种游戏心态,不过,话说回来了,荷兰一个学者写过一本《游戏的人》,说人类文化大都是由游戏产生的。我没有能力分析这一团糟的第九艺术;我只关心它好玩不好玩。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写一些文章论述电脑游戏互动性的意义,我要说的是互动性是这第九种艺术与前八种最大的区别,就跟杨子荣不同于八大金刚那样,所以我玩游戏也算是参与艺术创作,尽管我不会编程设计游戏,但我就是艺术家。谁说我不是艺术家,就是蔑视我青春时的梦想。(本栏编辑: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