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不如人算

（文 / 刘怀昭）

基因歧视将成为21世纪的民权问题

“人算不如天算”，一条被证伪了的谚语。以下两件事，哪件更接近神迹、更有道理出现在《圣经》里？

耶和华从亚当身上取出一根肋骨，用它造出了夏娃；维尔穆特从一只羊身上取出一个细胞，用它造出了另一只活生生的、与原先那只毫无二致的羊。另外，如果你愿意，维尔穆特也可以从你身上取出一个细胞，用它造出另一个你。他(她)算是你的什么人？

《时代》周刊公布了一份电话调查问卷，74%被问到的美国人认为“克隆”这项生物技术的出现和使用是“违抗上帝的意志”，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尼采不是说上帝已经死了吗？即使上帝活着又能吓住谁呢？没准儿我们还高兴再“克隆”出几个上帝来。

现在能让人感到吃惊意外的只有人自己，做出的事越来越超出自己的想象力——做出了“克隆”这种事来，想象一下又头皮发麻：人可以像从复印机里出来那样被复制出来了？这种技术干什么用？“我想象不出一个在伦理学意义上可以接受的理由来‘克隆’人类，”美国Notre Dame大学的一位教授说。

克隆技术的诞生，意味着人类摘取了生物学上的禁果，篡夺了上帝的专利，人类掌握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再是一个比方。但是，是哪些人掌握哪些人的命运，何为至善的生命，这些人们自己还来不及回答。当人们逼问的时候，维尔穆特和那些科学家们纷纷表示他们不会把克隆技术扩展到人类自身上，因为那是“不道德、不合法且毫无道理的”。但《伦敦卫报》一语点破：“不道德、不合法且毫无道理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会不会有谁想“克隆”出一群小黑奴来，到南方重新开它个种植园？会不会“克隆”出几个天才或者精英出来，结果时令不好，气候不对，他们一怒而进了蒙大拿荒山，成了爆炸杀手卡辛斯基？再往更长远处想，人都成了产品，婚姻、家庭成了无稽之谈不说，整个社会形态会是什么样子？想一想固然不寒而栗，但据说克隆已是未来大势所趋，持异议者属蚍蜉撼树，有余悸者属庸人自扰，理由有二：其一是操作层面上的，这里的法则是，技术永远是赢家。意识形态上的那些争议永远显得苍白无力，因为没有上帝作后盾。伦理学无非是要成为技术高歌前进的道路上的路障，而科学技术也从不指望坦途；其二的理由更主观一些，按纽约哈斯汀斯研究中心的伦理学家丹尼尔·卡拉汉的话说：“在我们的社会上有两种价值观允许人们在人类复制这件事上随心所欲，一个是绝对的个人权利，另一个是对完善生命的追求。”

“……道德会被搁置起来，欲望也就没有任何限制了。在这种探索自我与感知间关系的活动中，任何事情便都成为可能”——在这里引述丹尼尔·贝尔的《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不是要将之奉为《圣经》，而是有感而发：克林顿最近召集了一群专家学者，限期他们在90天内就该不该让这些事情成为可能给出一个答案。请注意：人类现在已能像上帝那样决定让什么事情出现了。众所周知，当初克林顿宣誓就任总统时，手是放在《圣经》上的，但无奈时局是这样的：天算不如人算。

明天鹿死谁手

“这不是要给人戴上基因遗传的紧箍咒吗？”美国科学分析家杰瑞米·里福金谈到克隆技术时说：“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开始将工业设计原理——质量监督、指标测定——应用于人类。”

然而，人类受制于自己的技术的历史果真是从克隆才开始的吗？自生物遗传工程成功地破译了基因密码的那天开始，这一天的到来就成了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我们不是早就有了试管婴儿、精子库供我们进行优化人种的试验吗？早在去年某时，英国就出现过一起体外授精的操作事故，致使受精的白人不孕夫妇生出了一对人种一黑一白的双胞胎，将人们置于始料不及的尴尬的伦理困境中。

生物工程技术的发展带来的更为普遍的问题正在一天一天地露出端倪。

技术发达的西方国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品尝到了遗传科学让他们受用不起的东西。早在DNA时代的曙光中，就有评论家预言了人类新的一轮“阶级斗争”——遗传工程划分的阶级。在基因上被贴上弱势标签的一大批人会面临就业、保险甚至婚姻的危机。医学实验室现在已经能标识出数百种反常基因，许多公司、企业利用这项技术来对自己雇员的生物族谱进行搜查，其功利目的不言而喻。“这比种族和性别歧视还可怕”，美国基因协助联盟的一位头面人物说：“基因歧视将成为21世纪的民权问题。”

没有人会否认基因工程技术实验带来的福音。如果受制于人，得到合理运用的话，它可以极大限度地改善人类的生命素质、延长人的寿命，一些疾病可以被防患于未然。但我们要警醒的是，技术随时可能跨出人类伦理道德所规定的边界，把我们赶到集中营中去。美国劳伦斯·伯克利实验室(LBL)是加州大学力学系属下的一个研究所，该所最近被揭露30年来一直对其招聘人员的血液、尿样作基因分析，重点调查和排斥一些具有不利的基因信息的对象。但起诉他们为侵犯人权的案子却未能胜诉，因为“我们无法据此说明他们利用这些技术和信息作出了什么行为，”败诉的律师说。

至于基因歧视行为的普遍程度，目前还不好下断语，但乔治敦大学一位社会学家对332个有遗传病史的家庭作的调查表明，22%的这些家庭被拒于医疗保险以外，13%失掉工作或有失业之虞。去年，哈佛大学医学院还设档有200例基因歧视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