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用我的车爱你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三联生活周刊)
这辆老车充满了美国嬉皮士味道
在梦中
“她坐在那里,伙伴,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在《卡迪拉克牧场》一歌中,用忧郁的、充满都市气息的声音吟唱他的汽车。
斯普林斯汀写过任何歌唱公共交通或是慢跑锻炼的作品吗?没有,因为诗人必须说出真相,而真相是,在所有的交通方式中,美国人最喜爱大马力的汽车。汽车在美国的流行文化中无所不在,对汽车的崇拜不仅充斥着美国人的头脑,而且渗进了他们的灵魂。对美国人来说,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就好像心跳的声音一样熟悉。随着美国文化的全球化,汽车成为我们这个时代被描绘得最多的形象之一。英国艺术家劳伦斯·阿洛维说:“好莱坞、底特律和麦迪逊大街生产着最好的流行文化。”
当20年代通用汽车公司在底特律市中心的壮观大楼破土兴建时,它似乎象征着汽车时代的来临。由于福特的生产线技术,汽车成为大工业生产的理想化身。然而却是通用的掌门人斯隆将汽车工业的重点由生产转为市场。斯隆意识到福特的批量生产做法会使市场饱和,为了销出更多的汽车,就必须刺激消费。他的做法是把汽车变成短期消费品,车型的变换在他手里成为一种微妙而高超的艺术,促使车主不停地感到,如果他们不赶快抛弃旧车而购进制作工艺和设计都更先进的新车,简直就太落伍了。车款之间的差别被有意地制造出来,迷人的、浪漫的“形象”被加诸每一款新车上。声势浩大的广告活动使这些形象深入人心,汽车不仅仅作为一种交通工具被制造和销售,还被打扮成美梦和幻想。香车宝马,人生快事。
在车里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梦想更能打动青少年的呢?对他们来说,驯服汽车这头钢铁怪兽是一桩了不起的功绩。把一吨多重的东西呼来喝去,他们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孔武有力。虽然汽车后座不是一个理想的做爱的地方,但它却成了某种古典环境,少男少女们在那里第一次战战兢兢走过童贞的边缘。就像另一位歌手鲍勃·塞格在60年代所唱的:“我们在黑夜里行动/试图摆脱那些笨拙的年轻的忧郁。”这是一首关于他的雪佛兰汽车后座的歌。为什么是汽车呢?因为在马力与性欲之间,有一种神秘的、持久不衰的联系。汽车是一部自由的机器,能够把人们从乏味的生活中解放出来,启程奔向一条不可知的道路。“夜晚正敞开胸怀,”让我再次引用斯普林斯汀,“这两条小路会把我们带往任何地方。”
美国流行艺术家詹姆斯·罗森奎斯特曾经画过一幅油画《我用我的福特汽车爱你》。因为汽车能使自我膨胀、使异性激动,汽车与性一直是流行艺术中一个突出的主题。它使人怀疑,那些风靡一时的免下车(drive-in)剧场是一处双重的幽会地点:它们既为银幕上的恋人所设,也为汽车后座上的观众而开。
如果说汽车改变了人们的内心世界,或者说,至少煽起了人们的渴望,它也同样深刻改变了外部环境。看看周围,有多少东西不是与汽车有关的?那些加油站、快餐店、汽车旅馆、免下车服务(顾客不须下车即可得到服务)设施,以及购物中心、高速公路和不断扩展的郊区,已经彻底改写了城市的概念。
在美国汽车之都底特律,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汽车——使这座城市变成富有活力的大都市的功臣,最后却演变成都市人逃离城市混乱的工具。他们向北方宁静的郊区迁移,与山丘树林为邻。企业和高速公路不久之后也接踵而至,接着是工业园区和办公大楼,最后许多购物中心也陆续开设,支持迅速增长的郊居人口。留在底特律的人则是一些负担不起汽车或是新型生活方式的人,能够买得起汽车的都开车离开底特律了。
“垮掉的一代“诗人艾伦·金斯堡,曾是汽车自由的狂热信奉者,后来却根据他坐汽车到全国旅行时录下的磁带创作了《美国的没落》,紧盯住汽车工业造成的烂疮:无论什么地方,可怕的是那城市的秽物倾到乡村,汽车废气代替了紫花苜蓿与小麦的香味。“母亲的乳汁跟父亲的思想毒化了都在/汽车车身设计台上/染上贪婪——”
到此,人类已成为汽车自由的人质。当汽车刚刚在视野中出现时,牧师们抱怨人们在星期天耽于外出游玩,而减少了去教堂的次数。而今天,星期天驾车出游的想法已不再具有神奇的吸引力。汽车与其说是娱乐工具,不如说是生活必需品。它不再是一部使人神采飞扬的自由机器,而是人们座下的驯服铁驴。
在路上
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一种机器能像汽车一样,透视出人类躁动不安的灵魂。我们今天的生活也许深埋在都市丛林之中,但远方的路似乎顽强地在召唤着我们。
只要看看四轮驱动汽车的令人吃惊的流行就知道了。它们突然成为学生、律师、电影导演和郊区母亲的购车首选。人们真正要使用这种特制汽车穿山越岭、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跋涉吗?或许是,人们永远无法抗拒要出发去发现什么的诱惑?
汽车体现了人类天性中富于冒险、追求和梦想的一面。你钻进车中,打着引擎,加大油门,然后你的车像箭一样蹿出去。如果你只是去商店购买微波炉,那又怎么样?在你的心中,你相信70年前一位汽车制造商的承诺:“你将懂得日落的意义——你将用星星的语言谈话。”
这是一则出色的汽车广告,将汽车的文化底蕴阐发得无以复加。它使我们的想象中萦绕着流浪者和冒险家,这些人有着激动人心的触发力,正如金斯堡在《嚎叫》中所描绘的:他们一连72小时驾车穿过田野看我是否看你是否看他是否幻想找到永恒。
“她开得跟男人一样棒”
1909年6月9日,一场大雨中,4位女士身着整洁的长裙,外罩雨衣,头戴雨帽,聚集在纽约城,开始了一次具历史意义的旅行。驾车人是爱丽丝·拉姆齐,一位22岁的律师之妻,用她的活说,她们4人将成为“第一批驾车穿越美国大陆的妇女。”
尽管拉姆齐看上去还像一个小女孩,她却称自己“生来就是机械师的料”。在路上,她自己换轮胎,清洗火花塞,设法开出爱荷华州泥泞的草原,穿越怀俄明州长长的山谷,最终,在41天之后,经过3800英里的行程,抵达旧金山。
拉姆齐堪称每一个渴望“在路上”的妇女的精神先驱。从那以后,妇女开始热爱汽车,依赖汽车,塑造汽车,反过来自身又被汽车所塑造,如同男人一样。
今天,在美国,51%的汽车是由妇女购买的,80%的购车决定受妇女影响。所以,毫不奇怪,汽车公司正迅速地从男性化的车型向对妇女有吸引力的车型转移。“如果我们对妇女市场的了解,赶不上对传统男性市场的了解,我们就永远不会成功,”卡迪拉克公司的经理人员称。他们正在积极地调查妇女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车。
一次调查显示,女性对一种能够同时自动开启每个车门的锁表示不安,认为它可能会带来安全问题,结果,卡迪拉克公司立即对这种锁实行了改进。现在的汽车内,女性特点随处可见:为孕妇专设的腰部托架,平整的、不会刮破连裤袜的座垫,有护垫的仪表板,上面的按钮都是凸起的,不会损伤长指甲。
市场营销人员清楚,在作出买车决定时,男人更易受情绪支配,而女人则更理性。针对女性买主的广告往往强调安全、可靠和经济性。汽车设计师们也致力于开发更柔和的车型,不论是外表还是内部,以向女性传达一种温暖的、友好的感受。
汽车仍然主要是男性化的。“女人确实对她们的汽车怀有感情,但那不是她们日常对话的一部分,”女赛车手琳·圣詹姆斯说,“对女人来说,最高的赞誉仍然是:‘她开得跟男人一样棒。’”
另一位赛车手雪莉·马尔多尼对男人独揽汽车很不以为然。这位世界上最好的减重短程高速汽车赛选手之一回忆说,五六岁的时候,她坐在爸爸膝盖上第一次转动方向盘——很多男孩都有过这种经历。13岁时,马尔多尼开始练习赛车,她高中未毕业,就前去参加地方比赛。那时其他女孩们在做什么?“向三明治中放蛋黄酱,”马尔多尼笑着说,“她们讨厌我的勇气。”
拉姆齐不乏这种勇气。她出生于汽车未发明之前的年代,几乎活了一个世纪。1909年后,她每年都要作一次横穿美国大陆的旅行,以纪念她第一次的难忘历程。在不断的土上路漫游中,她亲身体验到了妇女角色的变迁。开始的时候,在路上她遇到的是争取妇女选举权的活动分子,然后是20年代冲破传统束缚的年轻女孩,接着是战争寡妇,驾驶客货两用车的母亲,最后是女权分子。在她死于96岁高龄时,汽车的里程计显示她跑了很长、很长一段路。在她的钱包里,仍有一张有效的驾驶执照。 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