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36)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杜比 田七 刘慷 布丁)

不好笑的笑话

杜比

“我算你爸爸”,“你算我儿子”,这两句粗俗的话是传统相声《反七口》的核心,我很难把这个相声的可笑之处讲给你听。这相声很无聊,但里面包含了机智。

好多年了,我们听了太多毫无机智的相声,听的时候颇觉热闹,听完了也就什么都完了,没有什么可以回味。说这路相声的大多是尖嗓子高调门,大多是在北京的舞台上演出,常到各种电视晚会上露一面。

当然了,不能要求每个相声都像马三立说的《祖传秘方》那样好玩,但北京的一大堆相声演员数年来没提供出什么机智的段子却是不争的事实,否则他们也不会研究要怎样振兴相声了。

春节的时候,电视里播出了十几集的传统相声节目,都是天津演员,嗓音古怪,平均年龄当在50岁以上,相声的内容也都以早年间的生活为背景,听得出来,这些相声所包含的机智是历经数十年的琢磨而依旧有味的。

春节是一段无聊的日子,电视里没什么新闻,从早到晚是给观众拜年之类的屁话,这个系列的相声节目颇可调剂,这让我想相声本该在无聊的时候听,相声也该表现出一点儿无聊,在无聊中取乐,低俗一些,这比较接近生命的本质。

我记得彼得·布鲁克在《空的空间》中谈戏剧,对粗俗的魅力大加赞扬,认为粗俗能为戏剧提供生命力。那么,本是从粗俗中发展而来的相声非要往高尚艺术那儿靠,会有什么结果呢?

某位相声“大师”,说相声不景气的原因在于演员文化水平低,他好像认为观众要从相声里听到多少文化似的。还有一位相声“艺术家”,说相声不景气是因为创作队伍太小。这两条原因都有道理,但他们没有自我检讨一番:他们对相声的“改进”,路子对吗?他们让相声成为各种场合的应景之作,是不是也毁了相声?他们力求提高相声的品位,是不是伤到了这门艺术的根基?

话说到这儿,未免显得太严肃了,何况我认可天津相声,贬低北京相声,也只是个人的口味问题,犯不着从文化的角度上去谈。

我也给大家讲个笑话吧,这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

某列火车上,坐着个城里人和一个乡下人,城里人见乡下人有点儿憨,便想占点儿便宜。城里人提议,两个人互相提问题,如果他被难倒,就给乡下人一块钱,如果乡下人被他难倒,就给他5毛钱。乡下人答应了,但条件是由他提第一个问题,城里人同意。

乡下人想了想,问:“你知道什么动物长了8条腿还在天上飞?”

城里人不知道,输了一块钱。城里人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轮到他,他也问乡下人:“你知道什么动物长了8条腿还在天上飞?”

乡下人说:“我也不知道,给你5毛。”

笑话讲完了。

在我看来,北京相声就是自作聪明的城里人,天津相声就是机智的乡下人。

反派人物

田七

当一个反派人物,在我上大学的时候这是很多人心里的一个想法,同学们在这方面都有或多或少的尝试,王朔的那句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谁”透露了这种现象的理由:做一个流氓至少可以少很多顾忌,多很多性格。

小去在我的同学当中是一个反派人物,他的外号全称叫“去小便”。那是一次上课,老师点名,他迟到,老师问他名字的时候他申诉说是“去小便”,于是小去就成了他的外号。

在当时的同学里,这个海南来的黑小子虽然未被承认特有型,但他的反派是全系乃至全校都有名。这厮酷爱摇滚,没事抱着吉他在楼道里把崔健的摇滚唱得鬼哭狼嚎,一个学期旷课的次数足够开除他十回,以至毕业时学位证一直是个难题。

小去毕业回家到海南一银行当了政工工部,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说这回小去该脱胎换骨了。

在银行这样有钞票的单位,小去得以有机会到北京出豪华公差了。

他果然是一个暴发户的形象:在马路上打的时候让我在前面看着,他躲在后面用手蒙着眼嘱咐我说:看清楚了,不是皇冠别叫我!

这样的流氓自然至今保持未婚,保持有型。

有一次我们俩喝酒,小去讲起他的故事。毕业前,他认识了一个爱诗的女青年,两人一直通信,小去想让那姑娘嫁到海南,跟他结婚就可以分房子。小去说他在家里是长子,下面还有四五个弟妹在上学,当老师的父亲已退休,总之,一堆很难宣之于口的困境。

那晚,我们都喝多了,他跟我回家,夜里我听到他起床去厕所。第二天早上,我问他是不是吐了,他说没有,神采奕奕地出去办事了。等我起床去厕所,见马桶盖着盖子,掀开一看,里面吐得一塌糊涂,这是小去的一贯作风。他那么坚持地说他没吐,让我疑心那堆污秽之物是我弄出来的。

打那夜倾谈之后,小去跟我便没了联系。他留给我的最后信息是:有机会去海南,我招待你,不到海南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

费家有子

刘慷

费家有子,名唤小费,正值十四五岁这种不尴不尬的年龄,整天晃着1.80米的个头,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一到家就把那伟岸身躯在书桌前折叠成个5字,一边听着父亲在那儿吹东西南北风,一边给英语课本插图上的女孩儿全都画上胡子。一句话,用美国人的说法,小费正在经受“成长的苦痛”(the growing pains)。

小费的妈妈给他请了家教补习英语,但据说他的成绩一分也没提高,问我何故之有。我说家教虽好,还要小费喜欢。他妈妈说小费自己觉得那家教蛮不错的。我便问那小家教是不是太漂亮了。他妈妈还没有回答,小费自己先表了态:“不是。”语气极诚恳平和,matter-of-factly(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绝没有抢白的意思。

这就是我所谓的小费那说不出的魅力所在。除了他的成绩不如我上学时好以外,我觉得小费处处比我小时候强。比如他管他爸爸叫“老费”,其口吻绝对是同志加朋友式的,使老费也拒绝不得。这在我畏父如畏神的小时候是断不敢想的。又比如小费能叫出挂历上12种野生动物的名字,我就认不全。有一次我跟小费说话,忽然右下腹疼起来,心下着慌,自语说:“是胃病犯了还是胆出了问题?”小费说:“别自己瞎琢磨,你去问问老曾”。老曾是他妈妈。在一些事上小费主张听从别人的意见,具体在这件事上,他推荐了在医院工作的妈妈而不是雄辩的爸爸,说明他从善如流而又绝不盲从。

当父母的心态似乎脱不出望子成龙加恨铁不成钢,但我觉得我小时候一门心思在作业上是因为班上没有小费那样一个高大(不是豆芽菜的那种高)、健壮而又富有魅力的男生供我想入非非。由于我和我的同伴都是一水儿的白衬衫蓝裤子,能把我们划开的只有成绩。

而很多事情都早就说明了成绩不能说明太多。《天涯》(1997.1)上面刊登过一位右派知识分子在60年代的几则日记,其中有这样的段落:“不知为什么,生活上一个吃字始终克制不住自己,……吃好,对于个人的思想改造也无用处,因此,不能不引起自己思想上的高度重视。……(在吃的问题上)力争差一点,只要能有口饭吃,能图一饱,能支持工作,能不死,就是好的……”从其文字水平上看,这知识分子的成绩一定比小费好,但其智力水平就不敢说了,至少小费不会想吃而又“不知为什么”。

父母一般都担心孩子成绩不好,怕的是今后会在社会上吃不开。其实你成绩不好的话还能像三毛或平克·佛洛依德那样干点别的(而且没人敢说人家是庸才),但你要是一根儿筋的话,就不大好办了。

猫的爱情

文 布丁 图 王焱

我认识的一位小姐,家里养了只猫,她总爱说,猫是她的女儿,多么可爱,多么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这词儿已说明她的猫并不真是她的女儿,否则,该用“特懂事儿”来形容。

这位小姐最近发愁,因为她的猫处于发情期,天天狂叫,毛发脱落,还有不堪之举。于是小姐就打算给这猫动一次手术。

我是头次听说此类手术可施予母体,要是男性动物,大可“一刀斩去烦恼根”,给母猫动手术,据说要先饿上半天,这恐怕是要开肠破肚。

小时候,我常被夜里叫春的猫吓着,后来长大了,如果听到屋外有猫叫春,我就跑出去把他们吓走。现在想来,不知道我那时吓走的是一只猫,还是一对正在“做爱的情侣”,如果是后者,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猫叫春的声音真是疯狂,有个美国作家,写过一篇小说,以狼的嚎叫为题,据说反映了生命的渴望。但我不知道有没有哪位作家曾以猫的嚎叫为题,反映一下对爱情(性爱)的渴望,有个日本作家,写过《我是猫》,可讲的不是这回事。

我批评那小姐伪善:怎么对女儿下这样的毒手。那小姐辩解:如果让她去寻找爱情,那她就不会回来,如果不做手术而关着她,她没准会因情而死。

我不是“猫道主义”者,但想着一个生命被人剥夺了对爱的渴望,难免有些不高兴。我是个“人道主义”者,我不高兴的是:有些人也有跟这母猫相似的渴望,却也被什么东西关着,也被什么东西剥夺着,但他自己断不肯去做什么手术,又没有哪一类生灵能看管他,替他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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