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31)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刘慷 韦京京 布丁 赵静)
也说交流的乐趣
◎刘慷 图◎王焱
布丁在《生活圆桌》上曾经有一篇《交流的乐趣》,其实通篇都讲的是不交流的乐趣。他唯一的一点交流的乐趣就是跟一个哑巴比划手势。
我读这篇东西还是得到不小的乐趣,尤其是他写到向哑巴做了个下流手势,意思是问对方是否生的是儿子的时候,我很兴奋地想象了一下——我承认自己有点低级趣味。但愿读者不会把我想得太复杂。
但我并不是一味地反对把事往复杂里想,比如,如果你能断定自己的思考是文化的,是善意而不带成见的,那么我不反对你拿布丁的下流动作和我津津有味地来说事儿,而且这里边可能的确有什么文化上的说头儿——布丁冲那哑巴作了个下流动作,对方不仅没有恶拳相向,反而报以一脸灿烂的笑容。显然易见,哑巴准确地理解了布丁的“身体语言”,而布丁因为没有被误解,所以得到了交流的乐趣。不仅如此,他还让读者刘慷悦目而赏心,继续从他的“身体语言”里解读出他的一些良好品性,而绝不以其作下流解(虽然读者刘慷还是个女性!)。从这里面你琢磨出这么点意味没有——做男人真好!
如果觉得这么一句感慨来得太突兀、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请你不妨把刘慷和布丁调换个位置,让刘慷去和个哑巴比划下流手势问人家是不是生了个女孩,哪怕那哑巴是个女的,生的也是女孩,整个情景也会是不可思议的。刘慷不仅不可能从中得到一点可怜的交流的乐趣,而且极有可能被回敬以老拳。至于读者布丁(他可以是男的,也可以假设自己是女的)断不会觉得刘慷幽默,反会觉得她那样儿很恶心,招人讨厌。所幸,刘慷在现实生活中绝不会现那么大眼。可为什么一件在男人身上有趣的事,在女人身上就没趣了呢?从文化上分析,显然两种性别的处境不大一样,显然女性性别相对而言不是一件值得显摆和张扬的事。尤其是,如果一个女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用“身体语言”去自得其乐地描述自己的性别,其情状就十分可疑,其心态就——不用你说,我也觉得——极不正常。说她不正常,是因为她忘了自己所处的文化情境,这种文化情境中,女人被假定应该比男人更懂得守些规矩。这么分析起来好像女人应该感到很压抑,其实大部分情况下我们大部分都觉不出有什么不适,因为文化是件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成功地柔化了习俗的外观,使其变得不那么残酷;它集中体现了一种温和的,基本上是无痛苦的强制,他个人的行为得到有效的监控。
总之,我要说的是,在这么一种文化情境里,刘慷要是像布丁那样玩个性,以致交流的乐趣只剩了那么一点,那她就是自讨没趣。
电脑的茶杯托儿
◎韦京京
我要讲两个小事,这两件事都是朋友讲给我听的,也就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但我相信这事情的真实性。为了讲得方便些,我就不转述了,而是直接说。
某天,某辆公共汽车上,一位老大爷在座位上点了一支烟,悠然地抽了起来。售票员劝大爷把烟灭掉,大爷不听,于是双方就规则、服务态度等发生了一番口角。最后,大爷总结说:要是我坐李素丽的车,她还得给我点烟呢!
这是第一件事,它让我们认识了一个老混蛋。
第二件事关于电脑。
某人,在某家电脑公司干维修工作,某日接到一个电话,来电话的顾客说,他的电脑的茶杯托儿坏了,要人去修理,维修人员不明白,追问是什么坏了,顾客说,就是那个茶杯托儿.不结实,掉了。
维修人员一头雾水,便立刻赶到了顾客家中。那位顾客购买的是一台组装的“奔腾机”,8倍速的光驱,他所说的“茶杯托儿”就是光盘托儿,不过,这位顾客向来不用光盘,每次坐到电脑前面,一按钮儿,光盘托儿出来,此君就把自己的一杯浓茶放上去,开始研究电脑。据说,他为了爱护电脑上这个专为顾客考虑的部件,还把自己的茶杯换了个小号的。
维修工作当然很快就结束了,但“茶杯托儿”这个专用名词开始在那家电脑公司里流传。 这第二件事让我们认识了一个小混蛋。
我听了这两个故事后,立刻反思自己是否在某些场合也曾被视作个“浑人”,这种情况不外乎两种:一是想让李素丽给我点烟,一是把光驱当成茶杯托儿,幸好我没有出现过这两种情况。但我觉得,抽烟的大爷和“茶杯托儿”先生都有一份自得的洒脱,有时候,我真忍不住让人点烟或电脑上找个“茶杯托儿”的冲动,怎样去当混蛋,当混蛋当到什么火候,这是个需要拿捏的问题。
让我去那花花世界吧
◎布丁
上大学时,看过一个同学们自编自演的小品,印象最深的是一句台词——一个男人拖长声音说:“美国不如你们想象得那么好,”他相信全场观众都已听清了这上半句后才说出下半句:“要比你们想象得还好。”全场哄然大笑,拼命鼓掌。
当年在那个破旧礼堂里鼓掌的学生,如今并不都是去了美国。他们有的在某个县城教书,有的在偏远的城市里当记者,有的去了沙漠中的油田,有的到了所谓“开放地区”,但我相信,他们如果是现在听到那句俏皮的台词,也会鼓掌。因为想去国外见识一番是很正常的想法,不管是不是去美国,是不是那儿就多美好。
前些日子,有人跟我说,有机会让我去拉斯维加斯玩玩,不多,也就几天的时间,当然,还有别的地儿,比如在旧金山会呆一天,总之,是能去所谓“外面的世界”走一走。但对我这等没有出过国的人来说,最动听的是拉斯维加斯。
过了几天,人家告诉我,咱不去拉斯维加斯了,咱去夏威夷了,这一下我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倒不是夏威夷不如拉斯维加斯好玩,而是我的欲望大了点:咱就不能既去夏威夷又上拉斯维加斯吗?事情就是这样:人会莫名其妙地贪心。
但是,我会调节,把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忘掉,想象着夏威夷的海滩。
等了些天,到了办护照的时候了。这时候脑袋里却既无赌场也无海滩,全是大红章,人家告诉我应该怎样去办护照怎样去办签证,去哪些部门,我记得有一首歌里有这么一句词:“让我去那花花世界吧,给我盖上大红章。”现在,我也这样祈祷。我想象拉斯维加斯和夏威夷时,并不觉得出国会多麻烦,可真要开始努力往那儿走了,却总觉得自己可能去不了。
按理说,有人愿意给我出钱,我又特愿意去,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毫无理由要担心自己会吹不着夏威夷的海风。这是人生经验的问题,经常出国的人没必要这么担心。
然而,我这等傻人偏偏要担心。而且还要分析我担心的是什么。
北京离夏威夷太远吗?这我不担心,坐上飞机就去了。我担心的也不是北京的机票问题,而是签证、护照这类需要盖章的事情。这些事在北京城区里就能办,可我觉得其间的距离比之从北京飞到南美还远。你要去的地方很远,你为此担心的事却很近。
自打准备办护照起,我对夏威夷就没什么好印象了。朋友们见我神经兮兮的样子,就问我:“你不是要去夏威夷吗?怎么不是特高兴呢?”可我老不觉得自己是要去夏威夷,我要去的是公安局。
殿堂与厕所
◎赵静
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的数学很好,方圆百里无人能望我项背——虽然这么说很肉麻,但这是事实。那时我最吃不准的问题是,我究竟是在二十岁还是在三十岁去摘取“1+1”这颗皇冠上的明珠。后来我决定随缘。
后来我上了中学。我的数学老师姓王,外号叫“王一条”,因为他最常引用的名言是:“真理只有一条”。我很佩服他。一是因为他上课质量高,学生成绩好;二是因为他上课的风格极为独特:在“同学们好!”之后,就是雷打不动地花上30分钟骂我,剩下的15分钟加拖堂10分钟出色完成全部教学任务。我永远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当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是在那时,我养成了“怕死不怕骂”的品质。
如果就是这么一点“个人遭遇”,我也犯不着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如果能“骂了我一个,幸福全班人”。我也就认了。问题还有“民族苦难”。数学课不但上午有,下午也有。下午的数学课后面就是两堂形同虚设的活动课。半个小时的序曲过后,课进入了正文。此公带着我们走进了神圣的数学殿堂,然后他就不想出来了。课漫漫兮,吾等实在吃不消。我想教育部门规定45分钟一堂课是有科学依据的——我猜其中就有考虑到孩子身体储存液体的能力是有限的。
此公滔滔不绝之际,正是吾辈水深火热之时。可悲的是,当时没有人像阿甘那样勇敢地提出:“我要尿尿”。设想大家都在那儿光荣和梦想,都徜徉在神圣殿堂里,如果有人胆敢提出如此形而下的问题,那么他就跟禽兽没什么两样了。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能控制自己的冲动,并能进入圣殿。老师也是为我们好嘛。所以只有忍耐。
终于,两堂活动课也结束了。在宣布下课的一瞬间,“殿堂”就空了,然后,厕所就满了。窃以为,后者虽不比前者圣洁,但有时令人很爽。
事情没完。回到教室,我们这些男生就大骂“王一条”不是东西。这时女生就严厉批评我们没有起码的良心,简直是可耻。理由有二:首先,老师不是为自己,是为了我们全班同学的根本利益,虽然做法有些不妥;其次,老师并没有继续拖到放学,他还是放了我们。换句话说,“老师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能发现自身的错误并勇敢、及时地改正了错误。”最后她们的结论是,坚信老师能把我们带向胜利。
我辩不过她们——我只觉得她们如此考虑问题简直就是大脑有问题。我只希望悲剧不会重演。事实是,这个悲剧在周而复始地上演。女生们也最终站在了我们男生一边。只是阿甘这样的英雄一直没有出现。“憋”到最后,我失去了对殿堂的所有兴趣,数学被我彻底扔掉了。
以后,我就开始庸俗了。每每有人跟我提高尚,崇高,神圣,理想等词的时候,我总是想知道在他的殿堂中,给不给我上厕所。我总觉得不给上厕所的殿堂就是法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