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影响·时代偶像

黑人电视女主持(脱口秀)奥普拉·温弗里

美国杂志爱列名单，前次提到的《时人》杂志评年度最美丽人士，妇女杂志选时代风云女子，自然不过是九牛一斑，不用说更有娱乐杂志列举娱乐业“大腕”，金融杂志分析主要富豪，书评杂志刊登畅销书目，顾客指南评消费首选……，是新闻的一种形式，还是吸引读者的手段，或者兼而有之，姑且不表，这些林林总总的大小名单，当然也是时代与社会面貌的“拍立得”式的快照。现在我面前的杂志就又是名单，而且是“重量级”的，听上去雄心勃勃：“美国最有影响的25人”、“美国最有权力者10人”、“婴儿潮一代50位最有影响者”。对这样的名单，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选谁不选谁也纠缠不清，不过倒也可以算是对社会及文化风貌下的一种注脚。

时代杂志同时列举两份名单，说明“权力”不等于“影响”，在社会中掌握权力者不等于左右时代心理和未来趋势者。以此标准，总统克林顿是美国最有权力者，却没上最有影响者名单，倒是副总统戈尔在后者中占了一席之地——因为他的工作是“影响一个最有权力之人，而他能不动声色地大行其道。”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时代》的选择，“权力”与“影响”有交叉却又分离的界定该是毋庸置疑的。《时代》的“权力者”名单，反映着美国政治，经济，种族的权力分布：10位入选者，用《时代》的话说，全都是“穿西装套服的白人男性”。没有女人，没有少数民族，政客两名(总统克林顿，第一号，纽特·金瑞奇，国会两院发言人，第十号)，其余的，就差不多全是“资本家”了：比尔·盖茨被排到了第一号，然后还有媒体大王，做汽车的，经营迪斯尼的，搞金融的，诸如此类。这资本家名单倒也颇有点“有美国特色的当代资本主义”的味道：“什么“石油大王”，“铁路大王”自然都是昨日黄花了，“汽车大王”，“金融大王”之类倒还尚有底气，在名单上独挡一面，不过这年头最锋芒毕露的是“电脑大王”和“媒体大王”：盖茨之外，还有英特尔公司的总裁，且不说《时代》还把最有影响者的头筹给了做网络图像软件的Netscape老板，电脑与信息业的众目睽睽已不消说。媒体工业也是两位上榜：迪斯尼和Fox 电视集团。事实上，最反映美国工业和商业特色的的确是迪斯尼和电脑：娱乐业和电脑业，即所谓的“软体工业”“文化工业”之发达，是美国的“权力”与“影响”中极大的因素。日本人靠着半导体和汽车硬碰硬地发了家，也很机灵地大举买进美国的娱乐公司，然而意识形态的东西看来跟做电器造汽车满不是一回事，日本人还没能“玩得转”，在电脑软体业上又落了后，突然之间，日本的经济神话开始动摇。据说21世纪是中国人的天下，不知是否中国人在对付迪斯尼，NBA，好莱坞，MTV之类上肯定比日本人有高招。

就像对克林顿与多尔的安排，《时代》也把盖茨和Netscape的吉姆·克拉克做了同样处理：盖茨是“穿套装的有权十男人”中第二号，克拉克却是最有影响的25人中之第一：《时代》号称其选择的标准之一是，“最有权力者”代表着现状，“最有影响者”却预示着未来，而在《时代》眼中，万维网络是通讯方式的未来，对社会面貌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而克拉克的Netscape通讯公司已俨然成了“掌门人”。《时代》说所选的权力者“安排钱往哪儿花，部队和工人往哪儿部署，什么样的节目和电影能投放市场，谁该被提升，谁该被解雇，哪家工厂该关大门……至于有影响力之人的共同性则是：“向我们展示新世界的能力，教育我们，娱乐我们，改变我们对自身和他人的认识。”按此标准选出的25位“精英”穿衣服不全是西服套装了，也不是清一色的白人男性。从上面提到的电脑通讯先锋开始，这里有服装设计师、黑人社会学家、最高法院女法官、喜剧演员、医疗大亨、人之潜力开发大师、黑人爵士音乐家、政治顾问、黑人女电视脱口秀主持人、物理学家、女心理学家、黑人穆斯林领袖、女旁克摇滚乐手、副总统、生物学家、黑人女小说家、经营管理顾问、家政指导女王、传统价值鼓吹者、建筑师、电脑公司新媒体女主管、独立制片电影教父(兼电影明星，或反之)、耐克鞋总裁、迪斯尼电视频道女经理。读者对这份花名册不知有何想法？

服装设计师选的是凯文·克莱恩，给他的封号是“时尚企业家”。凯文·克莱恩的清简设计风格固然被说成是“界定了美国20世纪末的装束”，他的广告手段更是图不惊人死不休。“家政指导女王”玛莎·斯图华特告诉你家居如何布置，蛋糕怎么烤，花园怎么栽培，圣诞节怎么过，总之完美生活的一切，你自己难于应付的一切，可以通过买玛莎的杂志，看玛莎的电视，装着享有一番。或者耐克鞋。耐克鞋不光光是一种运动鞋，耐克鞋是迈可·乔丹，耐克鞋是飞升的神话，耐克鞋是乐观美国的注册商标，耐克鞋，干脆用其总裁的话说，就是“美国的文化”。从这类选择中，仍可见我们上面提到的文化工业之发达。跟影像媒体有关者，又占了很重的一成。

马克思，爱因斯坦，弗洛伊德是影响了20世纪面貌的3巨人，在今天却似乎是恐龙式的存在了。然而社会思想家，物理学家，心理学家，在名单中仍占重要的席位。其中，william wilson对黑人问题的研究，在美国是被广泛阅读和讨论的著作，被总统克林顿称为：“使我对种族，贫困，和城市问题有了新的认识。”而心理学家Carol Gilligan以《不同的声音》一书，改变人们对小同性别的发展和教育问题的看法，影响着新一代人的成长经验。Edward Witten则被称为今天的爱因斯坦，因为他的研究将对物质世界的基本构造作出革命性的解释。

克林顿总统今年50岁，是美国二战后出生的婴儿潮一代中第一位入主白宫者，也是这一代人进入美国权力领域的一个象征。《生活》杂志与《时代》同时拟名单，但目的不同，是以“婴儿潮今年50岁了”为题，回顾历史，考察今天，故选出50位最有影响的“潮头儿”，有种为一代人画像的味道。婴儿潮在这里的界定是二战后，1946年到1964年间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一代(40年代末50年代初为第一波，50年代末60年代初为第二波)。这代人诞生于美国战后的经济繁荣和电视文化，历经肯尼迪当选总统，越战，民权运动，水门事件，女权，性解放，90年代物质主义。今天他们的年龄在30余岁到50之间，正是所谓社会中坚者也，美国历史上经历最重大价值观激荡的一代人成为美国价值的体现者了：他们成为父亲母亲，他们成为总统和第一夫人，他们成为富豪，明星，或者普通成年人，不论何种，是接受或渐近“天命”之时——连麦当娜也要生孩子做母亲了。他们的作为，对美国的现状与未来有极大的干系，从《时代》杂志评选的有权力或影响力之人的名单中，即可看出这一代人所占的比重。《生活》杂志专选婴儿潮，数字又多一倍，自然比《时代》的名单又不同：《生活》杂志对“影响”的理解更宽泛一些，更带有“成就”和“名气”的因素，更偏重于有代表意义的文化偶像——婴儿潮一代被认为是最“自恋”的一代，所以他们的文化代表之合格标准中，“表现了自我”比“影响了他人”的成份还该更大些，至于因此而带来的影响，自然也是重量级的。以此角度，固然克林顿，多尔，盖茨等等仍然名列前茅，《生活》的名单中更多这一代的文化偶像和天才人物：麦当娜、迈可尔·杰克逊、Bruce Springsteen(摇滚乐手)、Oprah、迈克·乔丹、魔术强森、斯蒂芬金(恐怖小说大王)、斯派克·李(黑人导演、《马尔考姆.X》)……名单上不光都是“青衣”“小生”、丑角反派也各领风骚：OJ辛普森，橄榄球英雄到杀人嫌疑犯；Howard Stern，电台主持人，以胡说八道哗众取宠著名，自称：一块浅薄的垃圾”；Rush Limbaugh，电视讲演人，以恶毒攻击自由派为生，而自由派的幽默作家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出了本《Rush Limbaugh是一个大胖傻瓜》的政治讽刺随笔集，至今还在畅销书榜上扬眉吐气。可以看出，《生活》的名单，更偏重于一代人的文化面貌和神态心态，所以名列榜首者是——电影导演斯皮尔伯格。《生活》对他的命名是：“神话制造者。”他是我们这一代的荷马——用胶片创造史诗神话的人。他的电影，从《ET》到《辛德勒的名单》，向我们显示人性精神在最不大可能的地方的存在：从外星异物，到纳粹集中营。他的英雄怀着一颗大过了他们自身存在的好奇心，迷住了我们，使我们敞开我们的心灵也敞开了我们的钱包。10部历史上最赚钱电影中的4部：《ET外星人》、《侏罗纪公园》、《大白鲨》和《方舟勇士》，都出自他的手笔。自称彼得·潘(永远年轻的小飞侠)，他过出了每个婴儿潮的秘密梦想：“不用非打领带不可”。

在名单上还有一位电影导演：奥利佛·斯通。他则是现实、历史的记忆与反思者——他的电影没放过婴儿潮一代经历的所有重大历史经验：越战(《野战排》《生于7月4日》《天与地》)，拜金的80年代(《华尔街》)、摇滚乐(《门》)，和两位最有影响的总统(《肯尼迪》、《尼克松》)。

两位导演的作品，同时映现着这一代经历的胜利凯歌和失败恶梦：这是飞人太空登上月球的时代，也是失足落魄于亚洲丛林的时代。

《生活》的角度，使得建筑师林樱成为名单中唯一的东方面孔：她的引起过争议的越战纪念碑，及后来的民权运动纪念碑，成为时代创伤的见证，也成为人们反思和愈伤的一个沉静、纯粹和超越的空间。《生活》杂志的名单，显示出婴儿潮一代的各种面目，除上面提到者，还有减肥专家、摄影师、舞蹈家、美式烹调革新家，以及不可少的女性问题思想家……

《时代》对比权力与影响，说影响是“取得同意，而非只是顺服；吸引同道，而非 只是随从，有模仿者，而非一群下属。”在美国这种民主社会，影响的地位可想而知。权力的中心可能是华盛顿，影响的来源则四面八方。权力显而易见，影响却可能不知不觉在改变世界。《时代》认为影响的一个比权力更占便宜的方面是，它一般比权力更受欢迎。权力容易引起反感，影响却让人甘心听从。“在开放的社会中，社会的力量来源于权力与影响紧密的交互作用。在投票亭和市场，有影响的观念，情绪，趣味和预见将被那些在朝者发现并逐渐接收。否则权力不会长久。” 权力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