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17)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余华
中国国家足球队在为他人热身的比赛中,0比3输给了英格兰国家队。这是一场温文尔雅的比赛,英格兰队在几乎没有承受困难的情况下,轻松地赢得了胜利,而中国队的表现很像是一群陌生人首次聚集到一起,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来自战术上的配合,只有在身体的疲惫上配合得还算和谐。此前与拉齐奥队的比赛,中国队已经表现出同样的陌生和同样的疲惫。
与去年在商业比赛上的节节胜利相比,今年我们的球队接连失败,于是中国足球的真正实力变得扑朔迷离。应该说,去年的胜利是真实的,我们球员的出色表现也是真实的。虽然存在着另外的理由,就是对方球队是来休整、旅游、赚钱的。
问题是当人们觉得中国的足球没有什么希望的时候,中国的足球却赢得了胜利;而当人们觉得充满希望的时候,中国的足球开始失败了。让我们如何判断?中国足球的实力像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似乎谁都能够猜中,实际上谁都离题甚远。
因此,去年我们的足球胜利后,人们在喜悦时对其实力的判断已经开始失误了;今年我们足球的失败,人们对它的判断仍然在失误之中,只是方向相反而已。
人们似乎总是习惯这样的思维——有比较才能说明问题,于是衡量中国足球实力的标准,掌握在了外来球队的手中,他们的胜利和失败成为了我们的强盛和落后。商业比赛就是这样兴旺起来了,在去年最为狂热的时候,很多人宁愿自己热爱的球队输掉国内甲A联赛的关健比赛,也要去赢得某一场无关痛痒的商业胜利。因为在他们看来,国内的甲A联赛与中国足球的实力无关,中国足球的进步只有在战胜国外强队时,才能真正体现出来。
去年的胜利使商业性的比赛被无限夸大了,夸大到了民族的自豪和爱国主义上面去了。接踵而至的是今年更多的商业性比赛,因为舆论需要更多的繁荣,尽管这样的繁荣对我们的足球并不真实,可是对商人来说,却有着有利可图的真实。更多的商业性比赛以胜利作为旗帜,以爱国和民族作为虎皮,冲击和掩盖了真正的体育和真正的比赛,使95甲A联赛反而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在舆论看来,我们自己的甲A联赛与爱国无关,与民族自豪无关,甚至与我们的足球进步也关系不大。只要赢得几场商业比赛的胜利,我们的舆论就会获得夸夸其谈的机会,就会在有关足球的评述里一下子出现了许多空洞的,不着边际的话语,什么我们打出了中国人的精神,什么长了中国人的志气……而另一方面,作为失败者的古力特,却对着中央电视台的摄像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们什么都没有失去。
难道我们民族的自豪和我们的爱国主义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前提上?一个对方满不在乎的前提。当失败者对自己的失败毫不在乎,那么胜利者的胜利最多也就是自我陶醉了。
后来,国奥队兵败吉隆坡,舆论就再一次来到了商业性的比赛上,舆论宣称只要能够战胜拉齐奥或者英格兰,那么我们的足球就可以走出国奥队失利的阴影。
这时我们的舆论已经急了,它渴望自我安慰,因此它将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比赛混淆到了一起。可中国足球队输给拉齐奥之后,又输给了英格兰。这一来,我们的舆论失败了,被夸大了作用的商业比赛失败了,还有狭隘的爱国主义也失败了。足球恶梦的折磨
文·孟繁华
我们有长久的造神传统,造神如做梦,是幻觉临时置换了现实。这一传统不止是指遍布天南地北的庙宇道观或烧香拜佛,作为民间文化它所隐含的更多的还是个人行为,或娶妻生子、或升官发财,在烟雾缭绕中寻个吉利。在个人命运难以料定自信丧失的困厄中,这也不失为一种自我抚慰或心理疗治。而这里所说的神话更是指一个民族的心理疾患。我们先是造人的神话,然后是文学的神话,渐次兴起的就是体育的神话。从乒乓球开始,体育使国威大振,仿佛民族形象在乒乒乓乓的抽杀声中获得了救还。但小球在全世界的球迷中的位置太低,西风东渐之后,国人对“国球”的兴趣不断下跌,乃至到了后继乏人的地步。于是大球——足球被普遍看好,特别是自去年甲A联赛以后,足球更是身价倍增。而商业化如兴奋剂,使球员和球迷亢奋不已乐此不疲。按说这可能是件好事,关心足球总比上街闹事让人放心得多。
然而,中国足球太折磨人,球迷以比对情人还投入的心情企望它能出人头地,却总是浸泡在失望的泪水里。于是1994年的4月2日便成了中国球迷的狂欢节。远道而来的意大利桑普多利亚队名重一时,却被刚出山掌帅印的戚务生略施小计打得满地找牙,4∶2的比分使球迷积淤了十余年的沮丧一夜之间多云转晴;次年桑队来华复仇,又被以3∶1逐出首体绿茵场。接着中国足球又胜了乌拉圭的佩纳罗尔队,哥伦比亚国家队。欧美强队纷纷败北,一再激发了球迷对中国足球不断高涨的期望值。然而好景不长,4年一次的奥运会入场争夺战,在乍暖还寒的季节传来了坏消息,后三战几乎无法卒看,守门员的拙劣和后卫的突发奇想,使所有的球迷呆若木鸡。于是,要求戚务生辞职的呼声同时响起,它自然让人联想到了曾雪麟、高丰文乃至施拉普纳等教头的命运。球迷先是大闹1985年的5·19,开了足球闹事之先河,后因教育和防范,闹事风波平息,便将所有的愤恨发泄于教头身上,辱骂或假助行政手段不一而足。
足球输赢真的那么重要?显然不是。它本是一种成人游戏,或是带动强身健体,或是因世界公平不足,以平等的规则和竞争方式给心理失衡的人们以某种补偿,或是以想象的方式让人们重临梦境。在数万人排山倒海的呐喊中,再度激起理想情怀……然而,足球在我们这里却成了一种不幸的象征,它背负着民族的希望,祖国的荣辱,只能赢不能输,难怪每个教头出任都是一脸悲壮,一如下地狱般的壮别。足球踢到这份上,恐怕集合起11个巴乔、马特乌斯、荷兰三剑客也无济于事——这球也太沉重了。这也怨不得国人,能树立民族形象的4大发明、长城故宫什么的,已不知用了多少遍,国人亦知是祖上的光荣,这形象总得找个带有时尚意味的象征。足球被不幸选中又屡遭惨败,这怎能不成为球迷的一块心病,一个情结!在折磨中,有人厌食有人饮泣,亦有出谋划策作编外指导的,这种“参与”谁能说是正常的?足球梦成了不断重临的恶梦,它分享给球迷的便也只有折磨一路。把足球当球踢
文·潘凯雄
中国足球队的首任洋教头施拉普纳曾对麾下面授过一句后来屡为人嘲笑的机宜:如果你们不知道该往哪儿踢,就将球往对方球门踢。现在看来,老纳这句直白的告诫实为无奈之余针对中国足球顽症所开出的一剂药方。药并没下错,只是还不彻底。对中国足球而言,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恐怕还不是将球朝哪儿踢,而是要切切实实地将足球真的当球来踢。
5.23夜,0∶3,中国足球队干脆利落地败在了来访的英格兰国家队的脚下,而且输得是那般窝囊,以至现场一些狂热的球迷喝起了倒彩,主教练戚务生率队退场时饱受非礼之辱。
球迷之非礼固然有失文明之风范,只是对屡战屡败的中国足球还能有这般激情也实属珍贵。当然,球迷的这般激情或许又是为中国队前两年在同一场地两度大胜桑普多利亚的假象所激发。现在,“工体不败”的神话终于被打破了,而且早在5·16之夜中国队以1∶2败在拉齐奥脚下时就已经破了,只不过这一次破得更惨、更悚一点而已。
每当中国足球惨遭败绩之后,立码就有好总结者出来归纳缘由:或曰体能不行,或曰技不如人,或曰缺乏国际比赛经验,或曰心理素质欠佳……有理有据,娓娓道来,仿佛真是输明白、输清醒了。
倘真是以输球换回了清醒与明白,倒也没白输。但现在的问题却并非如此,还是屡战屡败,还是体能不行,还是技不如人,还是心理素质欠佳……这又从何说起?于是还有一句托辞——需要时间。几度冲击世界杯和奥运会决赛圈未果,一茬茬主教练的下野与登基,该是多少时间了?可所犯错误几乎是如出一辙,这又当作何解释?
体能啦、技术啦、经验啦、心理素质啦……这些都是屡屡输球的原因,却不是症结。症结在哪里?在于我们曾经或正在赋予许多本不该为足球所担负的“重任”,或者说,我们从来就没有切切实实地将足球真的当球来踢。
长期以来,球踢赢了,便是为国争光、为民争气,是拼搏精神的胜利,是振兴中华的标志。如此张扬固然铿锵有力,可输了呢?难道是卖国、是泄气、是颓败?这种极具“中国特色”的“重任”叫足球如何消受得起?
近两年,这种政治色彩倒是淡化了许多,代之而来的却是金钱的诱惑。人为地造市,人为地捧星,仿佛中国真有了球星,以至一些所谓的“星”们自己也摸不着北,动辄抬价,要高工资、高奖金、高出场费,只是训练水平偏偏不高,比起赛来自然毫无“星”相可言。踢球变成了踢钱,这球还能踢得好吗?或许有人说,欧洲和拉美足球的商业化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话没错,但别忘了,在那里是高水平的足球带来了商业的高利润,这种因果关系别弄反了才是。
(本栏主持:李陀 图:王焱) 中国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