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方的贼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向娅图:王焱
在西方,贼的名气,数意大利为大,记得50年代末看过意国摄制的《警察和小偷》,片中小偷技法高超,警察莫之奈何,而最终警贼一家,双方成了亲家翁。
1991年我第一次赴罗马,意国贼的手段,得到充分验证。就在我走下飞机踏上罗马国际机场仅半个多小时,便连遭了两次贼手。第一次失窃,估计是在我提着手提袋于传送带前等候提取托运的皮箱时发生的。我丝毫没有察觉,一直到提取了皮箱走到移民局窗前时,才发现手提袋拉锁已敞开。赶紧伸手去摸,护照已经没了踪影,我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移民局那位以仰姿“坐”着的老警察却不急不忙,抬起松弛的眼皮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这位老警察笑过之后,竟拍拍我肩膀,告诉我别着急,说是在意大利的国际机场里作案的小偷,一般都笃守职业道德,对出入境的外国人下手时,一般只偷钱财不偷护照;即便失手错偷了护照,也会设法马上放回你的包里,或者置于你绝对能发现的地方,不给意大利移民局添麻烦,更不让外国人陷入绝境。老警察和蔼地教导我,先把钱藏严实,然后从这里出去,就让提包的拉锁敞开着,回到失窃的地方,慢悠悠地转它几圈,或许护照会回到你的包里。
我将信将疑,敞着提包拉锁,回到行李传送带前,等待奇迹的来临。
又一架飞机降落了。我把敞着口的包放在身后,装着若无其事地在取行李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待人们陆续提着自己的皮箱手袋离去后,小心翼翼地把皮包拉过来……啊,神了!护照真的已经回到了包里。可是,就在我抹着虚汗办完移民局手续打算叫出租车去饭店的时候,却发现塞在口袋里的钱包又不翼而飞了……
当然,这一回,钱包是绝不会再自动回来。好在我每次旅行都像国内大多数人出远门一样,将一大半儿钱小心地缝在内衣的暗袋里。这样,即使钱包丢了,也不会落到秦琼卖马的地步。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辆挺老旧的黑色轿车在我面前刹住。驾车者跳下车盯了我几秒钟后突然用纯粹的中国话大叫一声我的姓名。原来,眼前站的竟是20年前同睡一铺大炕的兵团战友!我抢上去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她却一把推开我,慌慌地拎起我仍在身后的手提箱急急地问,你就这一件行李吗?见我点头称是,她才松了口气告诉我,站在罗马的土地上一定要牢记,在意大利,除了文物古迹还有3件特产:小偷、妓女、黑手党。
我上了这位已身为餐馆女老板的开起来到处都响的破车。她无可奈何地笑着告诉我,这是她的第三辆车,前两辆都是好车,可买了不到半年,便一去无踪影,没办法,干脆买辆旧货。可就这辆老爷车,也是买回来没多久就得而复失,直到几个月后才又失而复得——贼先生大约嫌它实在太老旧,既不好开,又太费油,把它遗弃在一个停车场里了。
女老板的家是座漂亮的乳白色小楼,周围种满了果树、蔬菜。她告诉我,就在上个月,她的别墅有不速客光临。来者用“蒙汗药”药倒了两只看门的狗,然后顺顺当当地登堂入室,用切割机割开了她用水泥牢牢地浇铸在地下室墙角处的保险柜,把十几万美金现钞和价值上万美金的珠宝洗劫一空。
我惊问这么多现钞为什么不存银行?女老板悔恨交加地告诉我,意大利里拉贬值厉害,中国人在这儿挣了钱一般都兑换成美金。可意大利银行存美金不仅不付给利息,反而要加收手续费、代管费。她就为了省这笔冤枉钱才买了个世界名牌保险柜。
这种被窃贼幸临过的家庭,在意大利比比皆是。晚上,我挂通了另一位老友的电话,说起这一天关于贼的所见所闻,对方笑起来,告诉我他家前些时亦有梁上君子光临,因平日防范得紧,家中没有值钱的财物,该君子盛怒之下对准他的枕头撒了一泡尿,告辞了。
当然,意国贼的路数极多,除了摸袋掏包溜门撬锁,还能当着你的面不显山不露水笑嘻嘻地从你身上拿走他喜欢的东西。我和那位女老板是夜长谈时,话题自然又转回了意国的窃贼问题。她告诉我,她的餐馆前年翻修了一次,重新开业时搞了个挺隆重的庆祝晚宴,请了各界人士出席,总计150多人。晚7点左右,贵宾陆续光临,她按意国礼节和来宾们握手、贴脸。谁料,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她猛地从墙上的大镜子里发现,自己耳朵上的一对大钻石耳坠和一条配套的钻石项链都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至于餐馆里摆设的各种中国纸扇、中国景泰蓝花瓶什么的,更是转眼就不复再见。
有一次,这位女老板实在是气不过,备了5个景德镇细瓷蓝花碗,排列在柜台上,试试究竟平均多长时间丢一个。谁料,刚把5个碗放好,便有顾客来电话订餐,说好人数、时间、餐食标准后一回身,柜台上已然空空!
第二天,女老板用那辆失而复得的破轿车把我带进罗马城,分手时又对我进行了一番防偷防盗的谆谆教导,我便信步游览起来。中午时分,天气渐渐热起来,我在一家清静的冷食店内买了一支意大利冰激凌,刚刚返身走上马路,便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迎着我走来,其中大一点的女孩手中拿着一张报纸,递到我眼前。我早已从女老板处得到过警告,心里明白又遇上了贼,便拨开报纸大喊一声:“Get Out!”但为时已晚,一只小手飞快地在我裙裤的兜儿里掏了一把,好在我已有防备,被掏掉的不过一包纸巾而已。
后来我从意大利到巴黎,巴黎也并非净土。在巴黎,我下飞机后得到的第一个忠告也是“巴黎贼多”。到机场来接我的朋友开了一辆奔驰280轿车,看着崭新的墨绿车身,我禁不住赞美了一句:“好漂亮的车”!谁知,朋友听了这赞美,却苦着脸不语,待我在右前座坐定后才发现,车上那本应装置高级音响的位置上却空空如也。
原来,几天前有贼对该车的音响设备发生了兴趣,破窗而入,窃得车上音响后又顺手牵羊,抄走了一盒未吸完的万宝路烟。因妻子是音乐迷,上车必听调频台,朋友忙不迭花了数千法郎重装了一台,不料昨日清晨,旧景重现,车子窗破门开,新安装的音响又不翼而飞……“这次,我要安个报警器,看贼怎么办!”朋友从牙缝儿里呲出这句誓言。
几天后,朋友陪我游枫丹白露时,车上已然安装了报警装置,只是音响一时还未安。在收费停车场停好车,朋友颇有几分自负地甩着手走在前面,两小时后,参观完宫殿在后花园照相时,朋友从聚了焦的镜头里盯了我半天,忽然惊叫一声:“你的包呢?!”见他那副一惊一乍的模样,我不由笑了:“勿惊勿慌,没有丢,只是因为要挎照相机不方便,我放在车上了。”“放在车上更糟!”言罢,他调头就往停车场跑。再看汽车,后窗已被整整齐齐地顺着边缘切割下来,我放在窗台上那个看起来极为高档但向来一文钱也不装的白色珠光挎包已踪影全无……
巴黎的贼不仅对汽车上的物品感兴趣,还常常光顾银行和博物馆。我到巴黎第七天,电视台便报道有两个蒙面客光天化日之下抢了银行。而几天后我和一位朋友参观蓬皮杜文化艺术中心时,正在电影文物馆里浏览,忽听警报器骤响,红灯闪烁,数十名保安人员飞兵来到馆门前,紧紧封锁住那唯一的出口,断绝出入。紧张地搜寻了约摸半小时,那件失窃的展品——好莱坞一位性感影星用过的一个道具头饰,却无影无踪……
土耳其是伊斯兰国家,伊斯兰教严禁偷窃,如有穆斯林犯规,则以剁手的酷刑处罚,所以,我在伊斯坦布尔生活了近5年,见过了不少拾金不昧的感人场面,却从未丢过任何东西。
然而,后来才知道,在土耳其,并不是所有穆斯林都严守教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么幸运。海湾战争期间,大批中国在伊拉克、科威特的劳务人员转道伊斯坦布尔回国,有位劳务经理用一个手提袋装着十几位劳务人员的护照到中国民航售票处买飞机票,刚走到售票处附近,迎面过来一群妇女和孩子,一个年轻女子笑嘻嘻地靠上他的身子。这位经理心里明白,这不是好兆头,便连忙躲闪,谁知越躲她贴得越紧,几乎叫人撕扯不开。这位经理慌乱之中忽觉手中提包轻了,赶紧低头查看,发现拉锁已开,提包里的护照和机票款已全部被盗。
有位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中餐馆打工的厨师,合同期满,带着挣下的几千美金经伊斯坦布尔回国。刚刚到达伊市,便在路上碰见两个“警察”,以查“黑户口”为名,要他出示护照。这位厨师老老实实打开腰包,不慎露出了那一迭大面额美钞,两个“警察”一把抓过美钞,飞也似地跑了……
在独联体,中国人被偷、被抢的实例更是举不胜举。一位闯东欧的女士带着3千多美金拟经独联体到匈牙利作生意,在莫斯科转车时,在路边买了一瓶葛瓦斯(低度酒精饮料),喝下去昏睡不醒,被人偷了个精光。作曲家温中甲与台湾出版商卓忠敬先生在莫斯科灌制唱片,一日黄昏,两人在红场散步,忽然,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子哄地一声围了上来,将温先生撕扯住,掏包的掏包,抢衣帽的抢衣帽,温先生竟被踉踉跄跄地推倒在地,大衣也撕掉了袖子……原本体弱多病的卓先生见状急了,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阳伞当武器,连喊带打,才将深受惊吓的温先生解救下来。
其实,不论东方还是西方,人的本性是相通的,关于偷窃现象和偷窃问题,东方和西方也是一样的,都是社会治安中出现得最频繁的事件。只不过国情不同、宗教信仰不同,风俗民情不同,偷窃的手法、对象略有区别而已。偷窃问题的最终解决,恐怕还有赖于全社会物质和精神的双向富足,全体社会成员地位人格的基本平等。有贫穷、有饥饿,有不平等现象,也就必然有不平衡的心理,有罪错有破坏性行为。这大概是不言而喻的真理。 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