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还能带给我们什么?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王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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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明星杰克逊到非洲的普遍青年都在电脑中寻找未来

1995年深秋11月的美国内华达州。沙漠中的赌城拉斯维加斯一片璀璨。每年这个时候,全球规模最大的计算机展览会都在这里举行。

1995年的展览会,规模更是空前。在这个只有20万人口的沙漠城市中,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将近3000家计算机厂商,展出各种品牌的个人电脑、网络服务器,参观者逾20万。

11月17日,阿拉丁酒店的神灯剧场,蓝色巨人IBM总司总裁盖斯特纳令人振奋地宣称:“世界正进入以网络为中心的计算机时代。”世界电脑业新宠比尔·盖茨会见记者时也谈笑风生:“‘无所不在的计算’将把全球纳入一个巨大的超级市场。”

传媒和商界把这次大会的“网络神话”以最快速度传遍世界。只有会议之后的赌城拉斯维加斯沉默不语。

或许是件耐人寻味的事情。计算机领域的发展,本身充满了创新和冒险。它吸引着全世界越来越多的“赌徒”去奋斗。然而值得一问的是,这一可能让整个人类社会面目全非的领航技术,究竟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呢?——一个充满诱惑,又悬而未决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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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神话正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世界,它给我们带来一个充满诱惑,又悬而未决的前景

电脑“黑客”:网络空间的罗宾汉

1995年9月18日,美国东海岸某海军基地。在一次名为“联合勇士”的演习中,一位年轻的空军上尉,在没有任何内线情报和帮助的情况下,仅凭一台从商店购买的电脑和调制解调器,就成功地篡夺了美军太平洋舰队的指挥权。当这名年轻军官向舰队发出指令时,在海上的舰长对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军舰指挥权落入他手浑然不知。随着隐藏在电子邮件中的密码在各军舰中不断复制,目标军舰一艘接一艘拱手交出指挥权。

演习后,一份来自五角大楼的军方报告说:“网络是危险的。”

由于网络作为网而存在,开放性的信息共享便是它的重要特点。这样,一些保密的信息系统很难避免被非法入侵。美国国防部承认,五角大楼的各个电脑系统现在每天平均遭到两次袭击。安全专家对国防部挂接在Internet上的12000台电脑进行了一次安全测试,结果88%的侵入成功。一个空军计算机犯罪研究小组为验证军方电脑系统的安全性,特聘一黑客小组(国际上把电脑系统非法入侵者叫“黑客”),结果黑客们在15秒内就闯入了五角大楼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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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盖茨说:『无所不在的计算将把全球纳入一个巨大的超级市场』

黑客们对电脑非常着迷。他们闯入某些禁区,要么开玩笑,要么搞恶作剧,要么就仅仅只是享受闯入的乐趣。他们常常以此作为一种智力挑战而陶醉在技术上的违法之中。黑客们无一不是电脑高手。他们自己的“道德原则”是:每个人都能自由地分享信息;信息应该不受限制,最有能力的人有权最充分地利用它。

网络给高智力犯罪提供了条件。一台电脑一个调制解调器就能危及生命,甚至给国家政治和经济造成巨大损失。黑客中,有一批是犯罪分子,他们截取保密材料,篡改数据,干扰系统,谋取不义之财。还有一些黑客具有反政府反文化色彩,与西方社会的“朋客”很相似,于是也被人们称为“电脑朋客”(Cyberpunk)。甚至被“誉”为信息时代的空中英雄和网络空间的罗宾汉。

盗窃和诈骗是网络黑客的主要犯罪行为。美国《未来科学家》去年底披露:犯罪分子通过电脑网络每年从美国各家公司窃走数十亿美元。英国PA咨询公司的调查也显示:电脑诈骗使英国每年损失40亿英镑。

如果有一天,有人在网络上恶意散步纯属“子须乌有”的数据,致使股市暴跌,民航班机坠毁,公共交通瘫痪……那将是比诸如“地铁炸弹”、“银行抢劫”等恐怖一万倍的“网络恐怖主义”行径,社会秩序将遭到在传统社会模式中难以想象的破坏。

“黄潮”和“逆流”

互联网络的建立和普及,给人们工作、生活和交流带来极大便利,但无所不及的网络也为不法分子的恶毒提供了可能。黄潮和逆流伸向了网络,终于有一天,人们在网络上发现了“红灯区”,它几乎与网络的迅速扩展同步进行。

  

由于图文并茂的多媒体具有速度快、使用方便、难以监控等特点,因此成为一些不法分子在全球范围内传播色情信息的重要工具。他们通过网络来闲聊色情话题、色情故事,交换裸体照片。去年底,英国警方逮捕了住在伦敦、曼彻斯特、西米德兰等地的9名男子,他们涉嫌利用互联网传播儿童色情图片。仅仅几天之后,一位48岁的英国商人夏普因在网上调阅儿童色情信息而被判重罪,罚款9000英镑,成为英国第一个在互联网络上传播色情作品而被判有罪的人。今年初,澳大利亚墨尔本42岁的男子科林·莫地以猥亵罪被当地法院判定处罚和监禁,警方在他住处搜出300张带有黄色内容的软盘。

信息专家经过研究,找到了不法分子利用网络传播色情信息的3条主要途径:一是一些色情机构在网上公布色情信息,用户按地址调阅;二是利用互联网络组成的信息交换小组,在网上输入大量色情信息;三是利用电子邮件向其它人散发色情信息。

互联网络出现红灯区,致使大批上网青少年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据报道,在英国著名的牛津大学,很多学生观看黄色影视的时间比用网络进行学术交流的时间多得多,校方不得不将一条可能调阅黄货的线路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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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正进入以网络为中心的信息时代,电脑已成为人们生活的伙伴

电脑网络的高速发展,还使一些极端组织和个人,利用互联网络进行国际恐怖说教,散布反动言论资料,或蓄意篡改历史,混淆视听。比如去年在德国,就有人将一种游戏软件传进互联网络。该游戏设计了希特勒如何发家、夺权、侵略乃至最终“打败”英法美等国“称霸全球”的过程。在日本,有人以太平洋战争为背景,设计了日军如何轰炸珍珠港,打败美军,最终“统一”东南亚,攻入美国本土的游戏。更有一些反动组织,利用互联网络进行反动宣传,传播反动纲领,散发反动资料。

病毒:电脑文化的黑色幽默

大约四年前,大多数中国人从一部火爆的电视连续剧中,第一次知道了:电脑了会生病。

电视连续剧《编辑部的故事》……《人间指南》编辑部值班编辑李冬宝正拿着一本《人生格言手册》接读者热线:“喂,你说什么?米开朗琪罗来啦?什么?他将在3月6号侵袭全世界数百万台计算机,计算机记忆存贮系统中所有数据都将被损毁或篡改。”

“这是严重的计算机中毒事件。”一旁审稿的余德利凑过来,“不过不用怕。只要准备一张公安部的消毒软件就没事了。计算机病毒我见多了,杨基多德病毒,耶路撒冷病毒,大麻病毒……放心吧,只要大伙洁身自好——不使用来历不明的软盘,作好数据备份,就不怕外国资本家对我们和平演变!”

余德利过于幽默了。其实,电脑病毒远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每当病毒袭来,电脑往往出现磁盘环簇增多,可执行程序容量增大,系统空间减少,数据丢失,程序丢失,汉字打印调用异常,出现调侃性或无意义画面、死机等现象,专家的形容它是一片“精神不思想,思想不状态,状态不执行,执行不通”的莫名尴尬之景。仅以1988年第一个星期五又为13日那天为例,以色列人在耶路撒冷圣城创立的希伯莱大学发现了PLO病毒。它以IBM PC及其兼容机为攻击对象,当时机器运行速度明显减慢,效率大幅降低,系统在PC—DOS状态下以提示“程序太大内存不够”而瘫痪。病毒程序虎视耽耽,一旦机器内部系统时钟为“13日星期五”,立刻删除正在执行的文件。鉴于这天刚好是巴勒斯坦作为英国殖民地的最后一天的40周年纪念日,《纽约时报》称:“这种病毒显然兼具政治铁幕之后的黑色幽默,由此命名为“PLO—巴解病毒”。

在近年,随着电脑文化的发展,形形色色的计算机病毒纷至沓来。它已超出纯计算机的学术问题,一方面形成对人类社会发展的现实或潜在威胁。另一方面,也给这个醉生梦死的世界以警醒——像美国的万圣节病毒、意大利的隐形人病毒、保加利亚的多变体病毒等,它们的总体特征,就是对工业文明飞速发展的一种反动,就如前面提及的米开朗琪罗病毒,也是制造者为了让现代社会的人们通过它来缅怀一位中世纪伟大的艺术家。我们不妨把这病毒看作是一种人类对自己追本溯源。破坏性解释。

 本土化:“无所不在的计算”只是一个神话?

故宫神武门,清代时新选秀女由此进宫。3月14号,Windows 95中文版由神武门进入故宫,以期从这块皇气聚集的地方开始,迅速进入中国。

微软选择紫禁城作为新产品发布的场所,意味深长。故宫的红墙黄瓦、珍宝文物,凝结着中国悠远的传统文化。微软的努力也在这里,他们期望把最现代的技术融入中国的传统文化,和谐地发展。

尊重本国文化,以求共同发展。“本土化”在今天众多跨国公司看来,似乎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共识。然而,本土化的追求不过是出于商业社会的商业利润,这一根本也决定了“本土化”道路何其漫长。

还是回到微软。Windows95要顺利进入中国,它最大的敌手是目前已在中国市场占有优势,由方正新天地公司推出的“中文之星”。“中文之星”的成功在于它外挂式的中文环境和中英文阅读的兼容。接下来的问题是,既然“中文之星”功效显著,又在中国普及Windows的过程中起过很大作用,微软为什么不同新天地合作,反而要自己不辞劳苦弄出一个前景未卜的PWin呢?答案只有一个:微软对“中文之星”的排斥无非是试图成为中文平台的开发标准,进而争夺中国软件市场的主导权。可能的盟友变成了敌人,有专家预测:“中文之星”或许能成为Windows95的真正杀手。

看来,盖茨在赌城拉斯维加斯畅想的“无所不在的计算”受到了他本人商业策略的阻碍。微软把世界划成许多区域,又辛辛苦苦地将原版Windows去汉化、德化、法化,那么又如何保证诸多版本之间的兼容呢?况且各国在文字上都不想受到美目标准的控制,纷纷自立本国语言文字的电脑处理标准,这也给“无所不在的计算”带来挑战。这是技术之争,也是文化之争。

从来没有一种技术像电脑这样被披上迷人的文化色彩。电脑只是一种工具,可它与地域文化结合,会形成各自不同的电脑文化。以“远程工作”为例,就存在美国式以减轻远距离通勤负担和缓解都市交通状况为目的的“都市型”文化,有英国式以充分发挥各地域人才优势的“田园型”文化,还存在着日本发生灾难时作为正常通勤手段为目的的“灾害型”文化。

不同的概念有不同的立场,各国、各地区的用户文化心理差异极大。如果认定基于某一种文化心理的用户界面是唯一的选择,势必伤害其它文化。世界的繁荣不应该建立在富于生命力的各种文化不断被灭绝的基础上。

小男孩·沙林……未来之路?

稍懂计算机原理的人都知道,计算机的一切奇迹都建立在“1”、“0”两种简单逻辑上。仗着“加减法速度”和“记忆容量”惊人,计算机才赢来无限风光。然而这神话是有极限的,因为“0”和“1”并不能囊括人类生活的一切。

18世纪法国哲学家拉·梅特里写了一本书,叫《人是机器》。他说人的种种能力其实可以像解释机器那样来解释。200年后,美国重要的控制论思想家美维那不约而同地也写了本书,还叫《人是机器》。他说只有把人放在一个机器般精密的系统中,才能分析其本质。

海德格尔见过电脑,所以他的预言更是危言耸听。他说全部的技术是一个大框架,让人沦陷其中。他还说技术提供的力量总有一天会超过人类所能理解和控制的范围。他动员人们走出“生存的黑夜”。

海德格尔也许过份了,但人类不能掉以轻心。

前不久,欧洲一个国际论坛,讨论“网络社会”会给传统社会形态带来什么影响,会上有专家对所谓“网络社会的民主”提出尖锐批评,认为这是一种“危险的倾向:“无论如何,在寝室里穿着睡袍投票是不足取的。”专家提出的问题异常严肃:在现代社会,公民的民主权利神圣不可侵犯,同样也不可以被亵玩。诸如投票、选举这些看似简单,却是人类在走过漫长的历史道路,付出巨大、惨重的代价之后才得以确立的制度性遗产,至今在某些环节上还十分脆弱。现代社会应当自始至终使它保持一定程度上的纯洁和严肃,相对独立于技术的进步之外。

个人微机、Internet、信息高速公路……,高技术呈几何级数的发展速度,几乎超过了我们心灵的成长。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正在被“改写”,不知不觉,整个社会对信息技术的依存已定型并且日益加剧。历史告诉我们:技术在以其迷人的微笑极大地改变着传统生活模式。它使人们不断谋求生活质量提高的同时,也会恶梦般地撕毁生活,助长邪恶。

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科学技术的进步同时也意味着“杀人艺术”的进步。从纯粹的机械角度看,无论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断头台,还是纳粹法西斯的毒气室,都不失为精致的设计,且二者都曾经在某一个时期为了某种“理念”而高效率“超负荷”运转。那么谁可以保证,在现代社会,那些从组织结构到功能都更加“美仑美奂”的机器和系统不至于被魔鬼利用呢?

作为信息时代标志的电脑技术在本世纪的最后20年获得了令人惊异的飞速发展。电脑有思想,能和人交流对话了;电脑的思维“心法”虽然和人一样,但“招数”令人叹服。电脑已形成了一种文化,它改变着人类的科学、通讯、艺术,甚至生活细节。电脑会说话,会干活,甚至会生病——电脑越来越像人了。

从那枚有着一个可爱的名字——“小男孩”的原子弹,到近年以奥姆真理教“沙林”事件为代表的国际恐怖行为,短短50年,人类经历可谓多多,但离“成熟”还相当遥远。

荷兰哲学家切尔斯·皮尔森在他的《文化战略》里,把人类文化分为3个阶段:神话学阶段,本体论阶段,当代以来我们正历经的是功能主义阶段。以电脑为代表的高科技是它的突出标志。皮尔森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危险的阶段。它的极限在于,人类在异化、机器化、非人化的“未来之路”上,究竟能走多远?

毫无疑问,20世纪末期的我们,正空前享受着现代科技带来的幸福。正是依靠几百年来人类社会积聚的科学成果,我们才一步步摆脱天灾人祸的奴役,在无数磨难和灾难面前建立起人的尊严和信心。在今天的信息时代,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利用电脑只需几分钟,就能完成30年前全世界历代数学家都难以完成的工作;一份电子邮件,只需几秒钟,就能跨越曾经耗用和埋藏人类无数精力和生命的万里大洋。电脑和网络还传达着一种全球化的观念,改变着我们的思想和意识:无论身处何地,不分人种、信仰、政治倾向和社会阶层,人类因网络而联为一体,平等地共享信息资源……。但是,技术并不是目的。一切技术的发展,都不能妨碍人类自身的健康和自由。当某些技术有可能违背这一根本时,我们就应该保持足够的警惕。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期待更全国更深刻的关于计算机技术功能与社会功能的反思,期待计算机工具角色和文化角色的完美结合。 电脑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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